第二章
羅彥廷用過晚飯後,約定時間是下午七點左右,在查理斯,迦尼的安排下,留下隨行的特助,坐上好友的車自巴黎出發前往以古堡密布著稱的羅亞爾河谷。
巴黎並不是他到歐洲的第一站,他先到慕尼黑解決一樁商業糾紛,在鹿特丹及布魯塞爾各待了兩天,才到巴黎與合作有好幾年的事業伙伴查理斯,迦尼踫面。
依照查理斯,迦尼的說法,原先打算與羅氏簽定合作備忘錄的法國知名男裝晶牌歌德公司,因為新上任的總裁對這次的合約有意見,才邀請羅彥廷親自商談。
「德農•佛日是個什麼樣的人?合作計劃早在他上任前就在雙方的共識下預定要簽的,佛日先生此舉是不是有什麼用意?」彥廷在生意上的精明遠勝過情感上的閉塞,一開口便切中重點。
「彥廷,你別擔心。」查理斯微扯著略顯僵硬的嘴角回答。
他是名金發藍眼、五官俊秀的中年男子。雖然年屆四十,修長的體格仍保持良好,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優雅的魅力。
但不知為何,和查理斯有一年沒見面的彥廷總覺得朋友的膚色似乎比記憶中白了許多,而且是一種很久沒曬太陽的蒼白。
雖然他本來就是白種人,可查理斯向來熱愛戶外運動,以前的膚色是飽經陽光洗禮的淺褐色,再見面時卻變成死人般的慘白,教彥廷忍不住在心里犯起嘀咕。
他生病了嗎?
以往都是親自到機場接機的查理斯,這次只派助理來接他,本人則在飯店等候。這個安排讓彥廷更加不安。
「佛日先生沒有別的用意。」查理斯自墨鏡里透射出的目光帶著一絲審慎,「他接手歌德不久,自然希望跟重要的合作伙伴見個面、說個話什麼的,你盡可以放寬心。而且佛日先生這次邀你來,其實是好意的。
他名下的城堡這一周來以嘉年華會的方式舉辦明年度秋冬裝發表會,邀請了世界頂級服裝設計師參與盛會。
他知道羅氏有意網羅世界各地知名服飾進駐旗下的百貨公司,才會在這時候力邀你前來。「
「佛日先生真是好心。」彥廷望著好友微微痙攣了一下的表情道,目光因憂慮而暗沉了一下。
不清楚他的憂慮因何而起,查理斯還以為他仍對這件事有疑慮,再接再厲道︰「舉辦服裝發表會的佛日堡有超過三百年的歷史,位于羅亞爾河的支流安德爾河畔,由于歷代的主人勤于增建,外觀上融合了從歌德式到巴洛可時期的建築特色,十分具有可看性。在這里舉辦服裝秀,更引發人思古幽情呀。彥廷,我記得你一向對古跡特別感興趣,應該會欣賞這樣的地方。」
「嗯。」彥廷點頭附和,抿得緊緊的端麗嘴唇終于忍不住咂了咂,吐出自兩人見面後便積累在心中的疑問︰「查理斯,你還好吧?」
「我還好吧?」查理斯听得一頭霧水,干笑道︰「我很好呀。」
「可是……」彥廷靦腆地拉了拉頸間的領帶,漆黑的瞳眸涌滿單純的關心,語氣顯得無比嚴肅,「從在飯店見面到現在,你都戴著墨鏡,只有到那間黑漆漆的餐廳用餐時,你才把墨鏡拿下來。」
「這個呀……」查理斯緊繃的神經略略放松,他調整了一下掛在鼻梁上的墨鏡,思索著該怎麼回答,「畏光的關系吧……」
「畏光?」
「呃,沒錯,是畏光。」他清了清喉嚨繼續解釋,
「因為看到陽光眼楮就會刺痛,醫生建議我盡量戴著墨鏡。你也知道巴黎這時節即使到了晚上十點,天空還很明亮,這點跟你住的T市是很不一樣的吧!」
「沒錯,可是……」彥廷心頭的憂慮仍沒有完全消失,「查理斯,你有沒有做進一步檢查呢?比起上次見面,你的臉色白了許多,人也消瘦了不少……」
「這個……」查理斯暗暗咬牙,沒想到一年沒見面,彥廷居然還記得他以前的身體狀況。
他考慮了一下,終于開口︰「謝謝你的關心。白種人其實不適合曬太多陽光,你知道白色的皮膚容易罹患……」
「皮膚癌!」彥廷大驚失色,「查理斯,你不會是……」
「彥廷!」他眼中的溫暖關懷,讓查理斯感到吃不消,他趕緊道︰「醫生只是要我盡量少曬太陽,不像你想的那麼嚴重。」
「你沒騙我吧?」
「當然。」
那不含一絲陰暗、如太陽般光明的目光,照得查理斯額頭上冷汗直冒。這麼明亮的光線,對于畏光的生物,即使有層墨鏡遮擋,仍然嫌太強烈了點。查理斯的胸口頓時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緊攫住般難受。
他趕緊垂下視線,回避好友過度關心的注視,但彥廷的關注仍籠罩著他,令他渾身不舒服。不得已,他清了清喉嚨,遞出秘密武器,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這里有一份參加這次佛日堡服裝發表會的品牌資料,你看一下。」
「噢,查理斯,你想得太周到了。」彥廷感激地道,如他所料地將陽光般明亮的眼眸投注于他遞給他的一整份資料上,查理斯胸口的壓力緊跟著一松。
拿出手帕悄悄拭去汗水,在空調作用下循環著清涼空氣的車廂內,他還會流汗。自嘲地看向快速自車窗外倒退的風景,查理斯很清楚那絕不是生理上的熱所引起的,而是……
從巴黎到羅亞爾河谷要兩小時以上的車程,看外頭的景致,奔馳的勞斯萊斯還走不到一半呢。
頭一次感覺到兩小時有一輩子那麼長,查理斯質疑還要多久才會到。
畏光的陰暗害蟲,可忍受不了陽光一再地照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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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在夕照下的古堡應該是美得如詩如畫的,但這座面對著安德爾河,周圍還有引自安德爾河的人工河渠環繞,背後是陰郁森林的古堡,恰好位于背光面,即使是陽光普照的天氣,整座城堡也仿佛包覆在日照也透不進的濃濃霧氣里。何況這時候還是落日幾乎隱沒,夜幕迅速拉下的時候,晦暝的天色只留有少許殘紅,周圍的景致被夜色包裹了大半,自城堡里透射出來的燈火,在霧色掩映下,更為古堡增添了難以言喻的詭異、陰森氣氛。
自巴黎一路行過來,沿途看到的都是明亮、優美的風光,忽然出現這種好像恐怖電影里才會有的景致,也難怪從埋首研究的商業資料里猛一抬起頭的彥廷看得心驚膽戰。
「佛日堡到了。」
查理斯的聲音也染上了陰沉,當彥廷听見他的宣告,一陣詭譎的冷意竄至全身,皮膚上的毛細孔都縮立了起來。
盡避心髒的鼓動如警鐘般迅速敲起,在耳內怦怦作響,彥廷卻沒有阻止所坐的這輛勞斯萊斯開上跨越安德爾河的橋梁。
餅橋之後,他的心跳得更厲害,猶豫地回頭往後看,發現不久前才經過的橋面已掩映在濃霧中看不分明。
「好大的霧。」他喃喃道。
「由于地形的關系,佛日堡長年都籠罩在霧氣之中。有人倒認為很浪漫,仿佛是睡美人的古堡。」
「是嗎?」對于好友的解釋,彥廷一陣駭笑。看來每個人對浪漫的領悟都不同,不然,何以他非但半點浪漫的感覺都沒有,還覺得陰森……可怖呢?
這個想法令他微蹙起眉,他不明白此刻的不安是因何而起,是自己太神經質嗎?以前也參觀過不少古堡,甚至住進古堡過,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