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嬌貴的無尾熊正趴在尤加利樹上呼呼大睡,動也不動,游客好不容易在幽暗的館區里找到它們的蹤影,只會覺得掛在樹上的無尾熊像是絨毛玩具,一點真實感都沒有,沛沛的不感興趣是自然的。
「他不喜歡,我們就到別的地方去好了。」奕麒道。
扁是松鼠猴就花了他們不少時間逗留,如果再勉強沛沛去看他不感興趣的無尾熊,可能他們一下午全耗在可愛動物區也逛不完。
「好吧。」反正她也不感興趣,靜儀從善如流的讓沛沛拉著她往前逛。
既然叫做可愛動物區,當然有不少可愛動物可以看。
沛沛一下子就被各種龜類吸引。象龜、食蛇龜、赤耳龜、柴棺龜,每一種龜都要讓他看半天,若不是靜儀拉他離開,他可以趴在圍欄前看一整天也不厭倦。
接著,他又迷上了白天鵝、綠頭鴨、及水里的魚兒,每次都要讓人哄了又哄,才肯轉移注意力。
這會兒,靜儀漢用企鵝哄他了。
「你不是想看企鵝嗎?我們去看企鵝嘛。」
「抱抱……」小少爺走得腳酸,想要撒賴了。
「沛沛,出來前,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靜儀以嚴肅的語氣跟他講道理,「你要自己走路的,忘了嗎?」
「喔。」他眨巴著那雙惹人憐愛的藍眼楮,求助似的望向奕麒。
呵呵,不是不理地嗎?這會兒怎麼又肯向他求助了?
奕麒壞心眼的故意不理會,看著沛沛將唇翹到半刷高,站在原處瞪他。
「乖嘛,我們去買巧克力牛女乃喝,好不好?」靜儀溫柔的哄著他,沛沛一听到巧克力牛女乃,所有的活力都回來了,願意自己走路。
他們到販賣區買飲料及熱狗,休息了幾分鐘才繼續上路。
三人走到游園車站,搭乘游園公車到溫帶動物區,發現企鵝館前大排長龍。本來是很不想加入的,但沛沛渴望的表情讓人鐵不下心拒絕,只好加入排隊的人潮。
沛沛不時拉著靜儀離開隊伍去參觀路徑兩旁的動物,奕麒只能乖乖的留在隊伍中,保障他們的權利。
排在前頭的太太看沛沛活潑的樣子,忍不住道︰「好可愛的孩子喔。咦,他的眼楮是藍色的!」
熬人投過來的疑問眼神,讓奕麒不自禁的蹙起了眉,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他……唔,爸爸或媽媽是外國人嗎?」
雖是略顯模糊的咕噥,奕麒仍听在耳中,頓覺刺耳。
「都是華人呀。」帶沛沛回到隊伍中的靜儀,听見對方的疑問,很自然的回答。
「可是……他的眼楮是藍色的。」那位太太再看了沛沛一眼,確認自己沒看錯。
「因為女乃女乃是盎格魯撒克遜族。」
「什麼?」婦人的表情迷惑,她只听過魯凱族、阿美族,就是沒听過盎什麼族的。
「英國人。」靜儀知道她被她搞混了,嘴角輕揚的解釋。
「我懂了。」婦人微笑的點頭,轉過前頭,專心排隊去。
然而奕麒被激起的心弦震動,卻無法像婦人一般的雲過風輕。靜儀談論沛沛的父親的表情,不像怨恨,反倒有難言的親密,使得他平靜的外表下,一股不安隱隱在動。
即使是抱起沛沛,讓他小小的身影能登高望遠,看著玻璃牆里的企鵝開心的大笑大叫,緊跟在他身邊的靜儀滿臉的笑,看到他們這樣開懷,他臉上雖有笑意,內心深處卻處在迷霧般的森林里,諸多的疑惑困擾著他,讓他找不到出路。
他想當面問靜儀,她還對沛沛的父親余情未了嗎?
兩人存在的又是什麼樣的關系?她是否已準備好放棄舊愛,接受新感情?
然而,所有的話都像梗塞在于澀的喉頭理發不出來,千言萬語再次被深藏進幽深的心穴,理智的閘門用力關上。
離開企鵝館,他們沿著溫帶動物區往門口的方向前進,參觀了非洲動物區、澳洲動物區、沙漠動物區……
由于許多獸檻的圍欄都很高,奕麒一次又一次的將沛沛舉起,逗得沛沛十分開心,先前對他的敵視。不在他的藍眸里出現。
他乖巧的棲息在他的臂膀中,還讓他帶著他上廁所。
「沛沛喜歡你喔,只有最親近的人,他才願意讓人陪他上廁所。」
靜儀的話讓奕麒頓覺好笑。她可知道那小子在上廁所時,說了什麼嗎?
「我跟你是男生,所以站著上廁所,對不對?」那雙漂亮的藍眼瞳閃著嚴肅的光彩,緊接著又听見他道︰「媽咪和姨是女生,所以坐著上廁所。」
老天爺!這算是最初期的性教育啟蒙嗎?
他只能學他的樣子,酷酷的點了個頭。
離開動物園時,天色也漸漸暗沉下來,奕麒忽然間舍不得結束這一天,將車駛高木柵時,他對靜儀道;「我請你們吃晚餐,你打個電話跟趙嬸說一聲。」
靜儀的視線在車內後照鏡里與他相遇,沛沛在上車後沒多久就睡著了,再沒有任何事能分散她的心神。
她望著他直視著前方的側影,仿佛在他平靜的臉部線條捕捉到一抹隱藏得極深的悲傷。她蹙了蹙眉,宋奕麒這樣的天之驕子,不可能會有這樣的表情,一定是她看錯了。
「不可以嗎?」他的聲音輕輕的,後照鏡里反射出的眼神難掩落寞。
靜儀的心房揪痛了起來,微微抿著的唇瓣毫不猶豫地分開,「可以,我現在就打電話給趙嬸。」
得到她的同意,奕麒俊臉上輕輕蕩漾出微笑的紋路,那加晚風輕擦湖面的笑意比任何美酒都要醉人,靜儀握著手機的手抖顫了一下、她很快垂下眼睫,掩飾潭眸深處的惶惑,撥出號碼跟趙嬸交代不回去吃飯的同時,靜儀的心沒一刻平靜。雖然早就領悟到她對奕麒無法忘情,但在經過一天的相處,這份情慷儼然更加的銘心。
如果今天不曾存在,或許,在錯過之後,她早晚會找到心靈的平靜,但他們有了今天,一切都變得不同,以為死掉的痴心在他溫柔的關注下,又回了魂。
然而,另一層隱憂在她心底浮起,害怕會重蹈兩個多月前的覆轍。當時,她是那麼輕易的相信他的允諾,以為他對她是有意的,得到的卻是兩個多月的毫無音訊,讓她飽嘗相思苦楚。
她弄不懂他的想法,更無法確定他對她是真心,還是拿她當成打發時間的消遣人所展現的溫柔是否能持續到明天呢?
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他像任性的孩子,招之不來,揮之不去。有時溫柔似水,有時又像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讓人捉模不透。她厭倦了這樣隨著他的撩撥起舞了,然而,痴定的心卻老是情不自禁,顛顛簸簸不曉得何時才能安適下來。
這似遙遠、又非渺茫的相思呀,他到底要她怎麼做,才肯明確的給她答案?
在靜儀反覆地想心事時,奕麒的車子停在一家餐廳前,早在她失神的這段期間,他利用等紅綠燈時,撥電話跟餐廳訂好了位。
將車開到天母,見靜儀沉默一直不語,他也沒有開口,直到抵達目的地,才回過頭對她說︰「這里的瑞士菜非常的道地,除了起司火鍋、布根地火鍋及巧克力鍋外,新推出來的歐洲炖鍋料理也很不錯。」
「嗯。」靜儀沒吃過瑞土菜,但在報章雜志上看過,倒有興趣嘗鮮。然而,現在最困擾她的,不是吃什麼菜的問題,而是如何把睡在她腿上的沛沛叫醒,且不讓沒睡飽的他哭得呼天搶地。
像是察覺到她的困擾,奕麒將鑰匙交給泊車的小弟打開後座車門,微笑的探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