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非木石人兒,神經也沒有大條到感覺不到大佑對她的好。只是生活的壓力讓她沒有余裕深想風花雪月那方面的事,下意識的將大佑當成中性朋友。但在經過好友妙紫的提醒後,潛藏在內心的情愫頓然開放,她不禁期待情苗能開花結果。
「怡孜……」大佑捉住她的手,移到唇邊親吻。
他笨拙、溫柔的調情,對怡孜這種情竇初開的少女,比看一場限制級電影還要刺激,心跳和呼吸都紊亂了起來。酥麻的感覺從被親吻的指頭一路傳向內心深處,激起溫暖的漣漪。
她的視線朦朧,搞不清楚是誰先移動的。當大佑的臉在瞳里放大,她垂下眼睫,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冰涼的唇上落下熱呼呼的一個吻。
癢癢的。
怡孜全心全意的品味著有生以來的第一個親吻,雖不如筆下的男女主角一般火熱纏綿,可如蝴蝶羽翼輕拍的憐惜,卻更加撩動心弦呀。
她逸出嘆息,分開唇瓣,屏住太久的呼吸因缺氧而短促的吸氣,強烈的蒜頭味道襲入鼻端,她忽地一嗆——
惡!
陷進意亂情迷的大佑,正準備吻進她嘴里時,猛的被用力推開,跌下沙發,腦袋險些叩上茶幾。
「天呀……」怡孜好不容易止住作嘔的沖動,申吟著尋找水杯,用力的灌了一大口水。
「你……」大佑糗得無地自容。他的吻有這麼難以忍受嗎?為什麼她一副想吐的表情。
「下次……」她喘過一口氣,捂住小嘴,睜著一雙如小鹿斑比一般無辜的眼眸,宣布道︰「接吻前一定要先刷牙,而且不能吃水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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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厚重的烏雲使得天色暗得特別早,遮住了薄暮時的夕陽余暉,也使得夜幕真正拉下後,連月光和星光都透不下來。
街道上的路燈特別黯淡,尤其是往山上的道路,在陰沉的氣候下,不時可听見風聲中夾雜著低沉的雷鳴淒厲的呼吼,更令人毛骨悚然。
雲層里不時閃現電光,制造出令人驚懼的陰森效果,讓騎車行駛于彎曲山路上的大佑有些膽戰心驚。
昨日還是晴朗無雲、艷陽高照的天氣,怎麼過了一夜一日,就有這樣驚人的轉變?果然是天有不測風雲,看來一場夏季型的雷雨勢難避免。
真不明白怎會挑中這樣的日子,為何不是白天,或是天氣晴朗、可看到滿天星斗的夜晚?
就像怡孜什麼時候不買水餃,偏偏昨天買。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吻她,卻被水餃破壞了。幸好她說——
下次接吻前一定要先刷牙,而且不能吃水餃!
想到這里,他就嘆氣。
如果早知道他們會接吻,他一定會先找牙醫洗過牙,把整口牙齒清理得雪白干淨,再噴一整罐口香劑,一滴食物都不敢吃的等著她來。
問題是——
他不知道!
老天爺,這種事他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又沒計劃要吻她,雖然做夢時都想,但從沒膽在現實生活里實現。實在是昨晚的氣氛恰到好處,她眼里的期待鼓舞了他的勇氣,她柔化的臉部線條秀雅如明月清輝,誘惑著他將臉越俯越低,一不小心就踫上她的唇。
而那唇……
他忍不住再次嘆息。
雖然只有幾秒鐘的接觸,足以化剎那為永恆了。那柔軟的觸覺,有如一整罐甜郁的蜂蜜沁入他的心窩,撩動他男性的感官。在那一刻,他根本沒注意到什麼蒜頭味,只是專注的品嘗那份感覺,不僅希望永遠留住,還渴望進一步探索,可惜——
怡孜那個神經大條、又不浪漫的家伙,居然推開他,一副想吐之為快的怪模怪樣,差點徹底打垮他的男性自尊,幸好她說了——
下次。
好吧,如果只是不欣賞彼此口腔里的食物氣味,大佑認為可以勉為其難的原諒她的大殺風景,這表示她並不討厭他,還期待兩人有下次可以親吻。所以他那時候立刻道︰「我現在就去刷牙。」
怡孜被糗得紅霞滿臉,嘟嘴抗議。「今天不行了。水餃不吃完會遭天譴,而且這種蒜頭醬油味道吃十條口香糖都很難去除。」
「那……改天好了。」雖然遺憾不能馬上一親芳澤,但怡孜的回答分明默許兩人的關系更進一步,由普通朋友邁向男女朋友的階段。
吃完水餃後,她便說要回家,理由是——
「趁著剛才的感覺還在腦中鮮活著,下筆一定可以很生動。」
這女人!居然連兩人最美的第一次接觸都可以出賣,難不成她來找他,是為了要知道接吻的感覺?真是敗給她了!
但她就是這樣的人,為了愛她,大佑只得認了。
「我明天要回桃園,後天才會回來喔。」他送她到停車地方,看著她戴上安全帽,騎上機車。
「回來後,再打電話給我。」
怡孜毫不留戀的騎著機車遠去,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讓他像個深閨怨婦目送她離開,他不禁要懷疑她那輛「香車」會不會溜到下一個怨男家。
這當然不可能。除了他之外,有誰會欣賞她男人婆外表下那顆柔軟的心?
這點自信他倒是有,于是就放心地睡了一場好覺,起了個大早回到大溪。
傍晚時,他開始有種非要去某個地方的沖動。晚飯過後,他不顧父母的側目,騎上機車往目的地出發。
騎上山才發現是那里,對于展現眼前的荒涼景色感到無可奈何。沒多久,山腰處籠罩在潮濕霧氣里的墓園隱約可見,隱微的燈光自負責管理墓園的寺廟建築透出,大佑把機車停在墓園入口附近,借著手電筒的照明,識途老馬般的尋著狹窄的小徑往上走。
為什麼來這里?
這種天氣,這種時候,顯然都不是上墳祭拜的恰當時機呀。雖然他坦蕩的心胸對鬼神之說不忌諱,但也沒必要在這種夜黑風高的晚上跑來墳場。
大佑邊走邊想著這個問題。
若要深究,真是一點道理都沒有。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聲音要他來這里,至于做什麼,他停在熟悉的墓碑前,沉重的嘆息幾乎是一吐出來便被風聲吞沒。
大腦在他能理清楚一切之前便掌握全局,問題是,他肯不肯承認?
大佑在墓前的石椅坐了下來。
相連的兩塊墳地屬于單鐸的父親及雙胞胎弟弟。他們原先並不是葬在這里,是單鐸在離家多年後,將他們的骨灰遷葬于此,距離現今約有八年了吧。
泵婆曾經提過,單鐸在遷葬當日,秘密回台,親自主持整個儀式。在之前及之後,他都提議過要將年邁的老人家接往美國,可是姑婆不願意,寧願獨自守著家園。
單鐸在無奈下,請了專門的管家照料祖母。之後他是否有再回來呢?姑婆不肯講。
大佑卻很確定他曾回來探視祖母無數次,即使出入境管理局沒有資料,不表示隱身鯨幫的單鐸不能偷渡往返,以他的能耐,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但這次他是光明正大的回國,為的是探望祖母的病。但僅是探病嗎?
夜風不留情的吹打向大佑,身上的皮衣邋邋作響著。他眯著眼,手電筒的燈光照出墓碑上的文字。
數幕畫面電閃過他記憶深層,就如以往一般,大佑無法分清楚這些究竟是屬于他的記憶,還是經由外在的資訊想象而成。
但僅是想象,為何連痛苦都這麼真實?
一開始僅是些模糊的要構,直到他拜訪過單家父子的墓地之後,那些夢逐漸清晰、真實起來。
最常做的,也是令他身心飽受折磨的是,關于一個病入膏盲的小男孩。折磨著他的病,痛他仿佛可以感同身受,那一種肝腸被一寸一寸扯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