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眾人的瞪視下,捉住永夜瘦弱的肩膀一陣猛搖。
「你為什麼不哭?被親愛的未婚夫和親姐姐聯手背叛,你應該傷心欲絕、肝腸寸斷,而不是做出這副比哭還難看的嘴臉!你可知道我對于你的逆來順受,愚蠢白痴般連哭都不會的反應,打從心眼里的鄙視、看不起!別以為你裝出這副可憐樣,我會因為同情你而放過你,我不但不讓你好過,還要讓那兩個沒血沒淚、自私自利的狗男女付出代價,讓他們用他們的髒血來為自己的罪孽贖罪!」
一滴、兩滴、三滴………透明液體自那雙水光淋灕的銀眸里滑下,伊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她眉睫間的淚水盈盈猶如無言的控訴直刺進他心中。
為何她選擇不在眾人面前掉淚竟激怒了他?為何他不能體諒她有躲起來傷心的權利?為何要用這麼毒辣的話傷害她?他可知他的每一句話都比姐姐和旭烈的背叛傷她更重?他可知就處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她,也比不上他對她的誤解更讓她心碎腸斷嗎?
字字句句的無聲控訴如陣陣雷鳴在伊蘅腦中響起,他忽然覺得永夜的柔肩像烙鐵一般燙得他掌握不住的放開。仿佛無法忍受看到她臉上的淒楚淚光,無法承受她撕裂他良心的指控,他忽然轉過身狼狽的沖出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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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永夜……」夢囈般的耳語召喚著永夜沉睡中的靈魂,她煩躁的掩住耳朵,卻無法阻止聲聲呼喚傳進心底。經歷了人生中最慘烈的第一場打擊後,她原本無意在眾人面前發泄情緒。一來是她太震驚了,還無法完全消化永晝和旭烈相愛的事實;二來是這事實比起她最壞的設想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是以傷心歸傷心,不至于情緒失控,直到伊蘅的話重重打擊了她。
在那連串毒辣的言語背叛,其實有著愛恨怨嗔相交雜的矛盾情緒,只是永夜還不及細細體會,自尊心便被他如刃一般的辛辣批判所刺傷,順帶將她遭人背叛的含膿傷口也劃了一刀。
她忽然覺得自己無法再忍受。這些日子以來累積的驚嚇、委屈、痛苦、擔憂,混合成一股憤怒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使得滿溢喉頭的苦澀終于化作晶瑩的淚珠墜落。
沒想到他卻將她的傷心視為洪水猛獸,匆匆逃跑,使得她的淚無人惜,她的痛無人憐,只能僵在當場茫然發呆,最後在姚蜜的攙扶下回到房間休息。
之後,沒人再進來打擾她們主僕,遭遇連番打擊的她筋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沉沉睡去,沒料到那個狠心拋下她的男人,竟在夢里呼吸她,擾得她不能安眠,被迫接受他的召喚。
「你來做什麼?」暴怒的叫囂發自召她入夢不給她好臉色看的惡棍,永夜幽怨的眸光飄向他。
「還嫌耍我不夠嗎?還是想向我展示你的超能力,一個連夢都可以操控的女巫婆!」伊蘅扭曲的嘴唇吐著連串的惡言惡語。
「你為什麼說話這麼毒?明明沒這意思的!」她虛弱的道,輕盈的靈體仿佛支撐不住的往下滑。
「你不要以為裝出弱不禁風的樣子,我就會心軟。」話雖這麼說,夢中的他還是伸手扶住她。
「我沒有操控夢的能力,是你召我來的。」
「什麼?!」他根本不相信。
「一開始就是你的怨恨將我攝入你夢中,我只是想安慰你,沒有其他企圖。後來的幾次都是你主動召喚我,並不是我想進入你的夢。」貪戀著他懷抱的舒服,她完全倚靠向他,有氣無力的解釋。
「我找你?」他驚怒的豎起兩道眉,卻明白她說的話有幾分事實。
「是你不斷叫著我的名字,我只好進你夢中與你相會。我並沒有存心欺騙你,只是想化解你對我的敵意。」
「還說沒有存心欺騙我!你讓我以為這是我一個人的夢。」
「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喔。」她軟軟甜甜的聲音慵懶的傳向他,加上撲鼻而來的少女體香,伊蘅體內的逐漸澎湃。
「你說那只是夢,不會影響到夢醒來後的現實,可是我不斷夢著你,一次又一次的渴望在夢里見你……」他幾近苦惱的喊道。
喜悅如潮水涌來,永夜也不清楚自己在開心什麼,只是听到他說渴望在夢里見她,心里便有種甜蜜的燻然。
「明知道不應該卻忍不住一再想你……那一定是你搞的鬼,不然我不會這麼不理性!」
听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她身上,永夜不禁感到氣憤,懊惱的推開他,背轉身子。
「我沒有搞鬼。難道我有要求或逼迫你要夢見我嗎?你搞清楚,是你一次又一次的召喚我!」
「我怎麼知道不是你……」
「你有完沒完!」個性里的溫柔謙讓全被他的沒良心的指責燃燒殆盡,她火大的轉回身怒視著他。「你堂堂的男子漢,卻把自己的缺乏自制怪到我頭上來,羞也不羞?論體力我比不上你,論個性我亦不如你強悍,憑哪點可在夢中操縱你?如果你心里沒有我,如果你根本沒想過我,怎麼可能在夢里呼喚我,召我入夢?你自己先好好想想,不要把責任推卸給無辜的人,我沒有義務承受你的無理取鬧!」
「怎……怎麼沒責任?」他被她的理直氣壯堵得一時結巴起來,過了幾秒鐘才懊惱的接著道︰「如果不是你迷惑我,我會一遇上你就變得不像自己嗎?不管怎麼抗拒,都無法阻止自己的心向著你,每每在緊要關頭失去理智,一顆心只為你糾結絞痛!」
他越說越憤慨,也越發的欲罷不能。
「像是原本該樂見到你被親愛的未婚夫和親姐姐所傷害,我的反應卻是恨不得殺了他們兩個!這些情緒都是前所未有的。」
永夜這下終于將他那時候的氣話融會貫通了,對她的謾罵只是種掩飾,他真心想要做的是安慰她,為她出氣。
「都是你害我,你害我……」像是領悟以自己說了什麼話,伊蘅臉色蒼白的直往後退,永夜不容他再度逃避,將自己擲進他懷中,緊緊的抱住他。
「不要再躲我了!就算躲得過我,躲得了自己的心嗎?」她看進他眼中,逼他承認這點。’我也曾像你一樣想閃避、逃離,卻發現自己根本閃不了、逃不了。理性上,我深知這份感情沒有結局,卻無法阻止心中的渴望奔向你,身不由己的陷進去了。現在我也不敢奢求,只求能得到你目光流轉處一瞬間的愛憐,厚顏著從心到肌膚都能得到你的憐惜——」
「你不要說這種不知羞恥的話!」暴躁的怒吼自他緊抿的薄唇間滾出,永夜不敢置信的倒抽了口冷氣,秀麗的麗顏蒙上死灰的慘白。
她咬著唇,氤氳著薄霧的銀眸抑郁的瞅視著他,伊蘅拼命壓抑住心里的罪惡感,和想安慰她的渴望,咬牙推開她。「不!」她更加用力的抱緊他,臉上輝映著不容人拒絕的光芒。
「你忘了你有未婚夫嗎?還是因為他不要你了,所以你就賴上我!」他更加惡毒的道。雖然這些話都不是他想說的,但如果不這麼說,他就無法管住自己想抱她的了。「你可以繼續這些刻薄的話,但我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永夜黯然地道。「而且就算你真的這麼想也無所謂,我只想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你相信、不相信都沒關系。我可以老實對你承認,我並不在意旭烈和姐姐相愛,因為我根本不愛旭烈。兩人的婚事是政策上的聯姻,並不是基于我和他的意願。這就是我之前並不特別傷心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