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已打算娶她,為何又招惹我?」
「鶯鶯,我對你是真心真意,娶孟玉徽不過是權宜之計。」
孟玉徽!
亨泰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這下他全明白了。
敝不得他會覺得此人的聲音耳熟,原來他便是在藍家纏著玉徽不放,後來又同藍家提親的崔鳳林!
不曾有過的憤怒在他心底爆裂開來,一生中從未這樣怒火攻心。然而,亨泰並沒失去理智,反而鎮靜的超出他所能想像的。
他不動聲色的躺在床榻上,繼續听他們的對話。
「我不明白。鳳林,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卻要娶別人。雖然我之前說過為妾為婢我都甘心,可突然听你說要娶別人,我……我覺得心都要碎了。」
「鶯鶯,鶯鶯,我的好鶯鶯,你先別傷心,听我繼續說完。雖然我對孟玉徽的琴藝十分傾心,但論才論貌她全比不上你。若不是因為她有個富可敵國的伯父,又身為孟家的繼承人,以她平凡的容貌我根本不會注意她。」
「可是你要娶她……」她嚶嚶啜泣著。
「我是為了孟家的財富,並不是真心愛她。」
亨泰听見他急切的解釋,心里頗不以為然。
只听崔鳳林繼續道︰「之前我並沒有這樣具體的打算,畢竟孟玉徽年紀不小,可能早有婚配了。及至見到她本人,知道她尚未婚配,又听見我堂姊對她的百般贊譽,立刻領悟到如果我向她提親,我大伯父絕對會大力促成。只因崔藍兩家是姻親,孟玉徽的姨母正是堂姊的婆婆。果然,我對大伯父說在藍家見到孟玉徽,對她的琴藝十分傾心,大伯父便作主要為我向藍家提親。」
「這麼說,婚期已定……」鶯鶯柔媚的聲音顫抖得如被秋風吹得幾乎離枝抖落的紅葉。
「事情這麼順利就好了。」
亨泰听出崔鳳林語調里的悻悻然,生出一種幸災樂禍的愉悅。
「你是說孟小姐沒答應?」鶯鶯的聲音振奮了起來。
「藍家對這件婚事遲遲不決,推拖著要等孟玉徽為父母做的法事結束後再來決定。」
「那也不算拒絕……」
「不,真等到那時候,孟玉徽更不可能嫁我了!」崔鳳林語氣斬釘截鐵的說。
「怎麼說?」
「藍家之所以拖延回覆,全是因為楊亨泰!」
「楊亨泰?」鶯鶯驚呼出聲。
亨泰的心髒也是咚咚咚的敲個不停,不知鶯鶯會不會在這時候說破他在船上的事。
他一路听來,意識到崔鳳林對玉徽顯然心懷不軌,只是不曉得他究竟要用什麼手段
逼玉徽就範。崔鳳林要是在此刻發現他在這里,還偷听到兩人的對談,勢必不肯把他打算對付玉徽的陰謀更進一步泄漏,到時他要做防範就會較為困難。
就在他的心懸到喉腔時,听見崔鳳林問︰「你認識他?」
鶯鶯干笑了聲,嗓音嬌柔的回答,「曾在琴歌坊見過他。那時他在蘇州陪武威親王來听過我唱歌。」
「我想起來了,這事我听你說過。」
「他……怎麼影響藍家的?」
「你有所不知,楊亨泰對孟玉徽的琴藝頗為醉心,我當日和孟玉徽琴笛合奏時,他那副態度分明像是打翻醋輝子。落在藍家人眼里,無不解讀為他對孟玉徽有意。在他沒有正式表態之前,藍家人當然不肯答應我的提親。」
「嗯,安國公世子對音樂有很高的素養,如果孟玉徽的琴藝連你都欣賞,他當然也一樣心動。」
「哼,沒想到你對他評價滿高的嘛!」
「我是實話實說。他來過琴歌坊幾次,除了听我唱曲外,不像尋常客人總想佔人便宜。他溫文爾雅、氣度不凡——」
「好了!我不想听你對他歌功頌德。」
「鳳林,你別生氣。唉,既然藍家不答應這樁婚事,你何不——」
「不行!」崔鳳林固執的道。「我若娶不到孟玉徽,難有翻身的機會!家父已通知孟玉徽的伯父孟富江,他很快就會來到應天府,我必須在這之前將她弄到手。」
「鳳林,你……你怎能這麼做呢?」
「鶯鶯,我知道這麼做會讓你不好受,但你一定要忍耐,等我將孟玉徽娶進門。得到孟家財富的主導權,我一定不會辜負你。」
「鳳林,我不是要听你說這些話,我擔心你會害到自己。」
「放心好了,我早有月復案。」
亨泰听出他語氣里的得意,不由得怒火中燒,要不是想知曉他惡毒卑劣的計謀,早就沖出去打他。
「孟玉徽明日會到如來禪寺為父母連做七天的法事,我打算趁這七天潛進寺中,讓她歸順于我。到時候不管楊亨泰如何從中作梗,藍家非得答應婚事不可。」
「不,鳳林,這麼做對孟小姐太過分了。萬一她性子烈,尋了短見,那……」
「你放心,我不會給她那種機會的。像她這種出身書香門第的女子最為嬌弱沒主見,一旦身體屬于男子,就會完全歸順于他。我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的。」
「可是——」鶯鶯還待相勸,亨泰已無法忍耐,虎吼一聲,搖搖晃晃的從榻上爬起,忍著欲裂的頭痛,撞倒屏風出現。
崔鳳林被他跌跌撞撞的出場方式嚇了一跳,抱起與他坐在榻上的鶯鶯,眼神警戒。
待看清楚從屏風後闖出來的怒漢是亨泰時,他既驚且怒,眼神冰冷的俯視懷中佳人,鶯鶯則是兩眼無助的回望著他,全身恍若掉入冰窖似的難受,楚楚可憐的乞求著他的諒解。
崔鳳林陰郁的抿緊嘴。
「崔鳳林,你好大的膽子,好惡毒的心腸!」連串的嘶吼從亨泰咬緊的牙關迸出,一雙噴吐著怒焰的血紅色眼楮,使他看起來像一只被惹火的猛虎。
崔鳳林表情冷漠的與他對視,腦中閃過無數可能。他蹙著眉頭,臉色陰晴不定,像他這樣極端深沉的人,在弄清楚狀況前,是不會莽撞行事的。
「他怎會在這里?」
鶯鶯在他懷中瑟縮了一下,雖是一句溫和的問話,听在她耳里卻如千斤重擔壓下,感覺一股寒意直下背脊。她知道如果她的回答不能讓他滿意的話,鳳林不會輕易饒恕她。
「我剛才就想告訴你世子喝醉留下來的事,是你不給我機會說的。」她囁嚅的回答,怯儒的垂下目光。
崔鳳林的眼神更加陰沉,俊臉像是陷入思考。
被人冷落的亨泰再也沉不住氣,在連做了數個深呼吸驅離腦中的暈沉感後,疾言厲色的道︰「你剛才和鶯鶯的談話我都听見了。枉費你出身應天府十大富豪世家,居心竟如此惡毒,為了富貴不惜使出壞人名節的陰毒伎倆,你還算是人嗎?」
崔鳳林悶不作聲。只是一逕盯著他,像是拿不定主意該把他怎麼辦。倒是他懷里的鶯鶯,忍不住為他辯白。
「世子,鳳林也是不得已的。相信我,他的本性沒那麼壞。」
「鶯鶯,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為他說話!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他犯下滔天大罪才肯死心?」
「世子,我求你給鳳林機會……」她掙月兌情人松懈的擁抱,跪在亨泰面前,抬起一張綴滿粉淚的嬌臉,嘶聲請求,「他什麼都還沒做,只要你不說出去,沒人知曉鳳林曾動過這個念頭。他只是一心想給我好日子,請你看在我的份上原諒他。」
「鶯鶯,你快起來……」
「不,你不答應,我就不起身!」
最是見不得女人傷心的亨泰,被她淒切的懇求擾得無法狠下心腸拒絕,只是當一雙憂郁含怒的目光再度投向崔鳳林,發現他臉上無絲毫的懺悔之色,只是以一種詫異的表情注視著跪在地上的鶯鶯時,一把怒火再度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