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明白他在做什麼,但那仿佛受了傷的表情讓趙怡君很有罪惡感。該死,錯的人明明是他啊……她強迫自己別看他,心口卻仍不受控制地微微揪著。
「總之,別再跟著我了。」她硬起心腸,轉身離開。
喬豫靜立了好一會兒,扒扒頭發,垂首看看腳趾,合上筆電,腦子里隨著剛剛刪掉的檔案,變得空蕩蕩的。
他抬頭,看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心里像梗著什麼似的。
知道她在附近,會讓他有種心安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剛被玉米田激起靈感時,她正好就在他身邊,也有可能是她不但沒給他壓力,還能幫他擋掉那些造成壓力的書迷,讓他覺得她是可以依賴的。
看到她,他心情會變好,有她在,他就能夠放心地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拘束及打擾。
不然,再離遠一點好了,別讓她有壓迫感。很能夠理解被人糾纏痛苦的喬豫,自認這個折衷的方式非常地兩全其美,臉上的沈郁一掃而空,隨即邁步跟了上去。
這跟雛鳥會將第一眼所見的事物認定為父母的本能,是屬于同一類的嗎?想到自己的行徑,喬豫笑了起來。
不然來寫個這樣的男主角好了,某天突然獲得了神奇的力量,只要和他對上眼的人都會對他心悅誠服……
當趙怡君發現他隔著比之前更遠的距離繼續跟著她時,她簡直快暈倒了。
不然他剛剛的表情是怎樣?明明就沒有要放棄,還裝出那種像被人拋棄的可憐模樣,她瞎了眼才會被騙!
趙怡君想沖回去找他算帳,腦海卻浮現他方才抿唇生悶氣的難過表情,她頓步了,心軟和怒氣在心里不斷拉扯。
算了!她咬唇,轉身朝主屋急走。
她不是心軟,也不是同意他可以跟著她,而是她現在已經沒時間再跟他在這里糾扯不清了。
要是沒及時將午餐送到,餓壞那群家伙就糟了,他給她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沒必要再因此增添一筆。
等著吧,管他客人不客人,等她忙完了,她會好好地跟他攤牌,嚇得他再也不敢這麼做!
趙怡君堅定地想,刻意將那抹惱人的身影拋到腦後,暫時不願去面對,也不願去想除了怒氣外,心里那一絲絲被他撩起的波動是為了什麼。
第四章
制造區內,有個座落于工廠及花田中間的大涼亭,這里是農忙、工作的男人們用餐歇息的場所。
接近正午時刻,一抹窈窕的身影推著裝有滿滿食物的推車接近了。
為了方便運送,好嬸將菜肴用塑膠袋裝起,放在有如澡盆一樣大的鋁盆內,一個個鋁盆由重而輕相疊在一起,一疊大盤子、飯、菜肴、飯後水果,非得她用盡全身力量才推得動。
一進涼亭,趙怡君就忙著將菜肴裝盤,當她將最後一道菜擺上石桌,午休的鈴聲剛好響起,大批男人從工廠和花田蜂擁而至。
總算趕上了。她吁了口氣,直至此時才有空抹去滿額的汗。
「餓死了、餓死了∼∼」一群大男人拿著餐盤乖乖排成一列,拚命探頭看今天有什麼好料。
趙怡君幫忙打菜,等將所有人都安頓好,已是二十分鐘之後的事了。
「阿君,來,坐這里。」添財叔拿起放在一旁的斗笠吆喝著,那是他特地幫她留的位子。
「好。」趙怡君拿著餐盤裝好飯菜,走到那位子坐下。她的午餐都是在這里解決,不然還要負責收拾的她,等著也是等著。
扒進第一口飯,想起那個一直跟著她的人,趙怡君心口很悶,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全然引不起食欲。
他一路跟著她,從她推著車從主屋後門出來,就隔了很遠很遠的距離跟著,直至跟到了制造區,被她拉上鐵門擋在外頭。
通常他們是不關鐵門的,只用一塊「外人禁止進入」的牌子提醒游客非請勿入,那時,他隔著鐵門看著她的表情,就像被人扔下不管的小男孩一樣孤伶伶的。
他不會還在那里吧?發現自己有些坐立難安,她忍下起身查看的沖動,逼自己繼續坐在原地。
不關她的事,是他自己要死纏著她的,制造區本來就禁止客人進來,她把門關上又有什麼不對?更何況天氣那麼熱,再笨的人都知道要躲到冷氣房里喝冷飲、吃大餐,他不可能還餓著肚子站在太陽底下曬——本想說服自己別擔心的趙怡君更悶了。
問題在于他不是一般人,他很怪,怪到可以好幾個小時都走不完短短一公里,連中飯都忘了吃,這樣的他又哪里懂得照顧自己?
她的心一直在懲罰他和原諒他之間游移不定,甚至開始埋怨自己干麼那麼狠,當發現自己餐盤里的食物幾乎都沒動時,趙怡君惱怒了起來。
很煩耶!就算要等也是他的問題,她才是受害者,憑什麼要自責啊?不走是他的事,他就算中暑也是活該!心一橫,她低頭猛扒飯,硬生生將他從腦海里抹去。
心煩意亂的她並沒有發現周遭有樁陰謀在醞釀,坐在涼亭里的男人們互相擠眉弄眼,接到訊號,坐在她身旁的添財叔開口了——
「咳、嗯,我說,阿君啊,你什麼時候才打算嫁人啊?」大口大口吃菜的健壯阿伯狀似不經意地冒出一句。
被這句話拉回心神,趙怡君馬上進入警戒狀態。
「怎麼?看我看膩啦?」她也狀似不經意地輕應了聲,好整以暇地一口一口吃著東西。「那好,從明天開始,午餐就換別的年輕妹妹送過來,秀色可餐,你們才會吃得更高興哦。」
話回答得很雲淡風輕,听在眾人耳里卻成了轟天巨雷,大夥兒臉色全變,拚命使眼色,逼那個講錯話的罪魁禍首發聲。
「不是啦,不是要趕你走,我是關心你未來的幸福嘛!」幾乎被同伴們譴責的視線射穿,添財叔趕緊陪笑拿來銅壺幫她倒湯。「來,冬瓜湯清涼退火,你多喝點。」
「要不要添飯?我幫你我幫你!」
霎時間,眾人忙成一團,有人遞湯匙,有人趕緊送上紙巾,就怕她一火大明天真的會換人做做看。
莊園里的女孩子家只有怡君有這種和他們面不改色虧來虧去的本事,不像後來那些新進來的小女娃,隨便開個玩笑就嚇得眼淚直直掉,害他們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之前有段時間千容曾要怡君把送餐的工作分派出去,少了隨時會被尖牙利嘴攻擊的刺激感,害他們那陣子都無聊到食不知味,還好沒多久怡君又將工作接了回來,那種痛苦可沒人想再經歷第二次。
見他們只差沒直接替她揚風捶腿的示好姿態,若不是趙怡君現在心情爛到爆,很可能會忍不住笑出來。
都怪他們這群歐吉桑閑著沒事老愛亂點鴛鴦譜,先是村里適婚年齡的男人全點過一輪,後來竟鼓勵她從游客里釣個金龜婿,沒幾天就提出來吵一次,每次都把她逼到翻臉才肯罷休,添財叔剛剛發出的那句喟嘆,就是整出戲碼的標準開場白。
她現在已經被那個喬豫搞得夠煩了,誰叫他們還挑這時間踩她的地雷?她若不先發制人將添財叔堵住,難不成還要傻傻地看他們演下去?
想到他們也是一番好意,趙怡君緩下臉色,一一接下呈貢,表示她並沒有生氣,見狀,那一張張神情緊繃的老臉總算露出了笑容,不一會兒又是聊天說地的熱鬧情景。
沒多久,覺得警報好像解除了,添財叔又開始蠢蠢欲動。
「啊、那個厚……阿君啊,之前我不是提過要你跟我家旺仔對看,啊你是考慮好了沒?」他小小聲地問,好像這樣就不會惹她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