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她嗎?」
「也不是不愛,只是……那種感情比較接近親情吧。」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和陶琴討論起這個話題來,我應該是來勸她和辜昱棠解除婚約的,而不是探索我與琍嬛間的情愫是愛情還是親情。
「我懂了。」陶琴溫和的說,明亮的眼瞳閃爍著一抹笑意。「我想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果在和謝琍嬛訂婚前,你便認識了淘氣,你還會和她訂婚嗎?」
我呆了一呆,情不自禁的看向也為這句話失神的淘氣。一股溫郁的情潮難以言喻的沖擊向我,使我不假思索的沖口而出︰「不會!」
淘氣輕呀了一聲,溫潤的唇角朝上彎起甜美的弧度,兩頰浮上淡淡紅暈,眼楮避開我垂了下來。
陶琴逸出銀鈴般撞擊的愉悅笑聲。
「李先生,很高興和你談話。」她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我受寵若驚的輕輕握住。
「有句話叫解鈴還需系鈴人。謝琍嬛的問題,我們任何人都沒辦法幫她解決,只能靠她自己了。」她朝我一笑,轉身離開客廳。
「姐!」淘氣追過去喊她。「就這樣?你到底有沒有听懂我的意思?」
「別說了,淘氣!」她朝她擺擺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姐!」淘氣瞪視陶琴離去的背影,重重跺了一下腳,沒好氣的道︰「這不成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嗎?」
這句話令我莞爾。彷彿察覺到我在偷笑,淘氣嬌嗔的轉回身瞪我。
「你也一樣!人家為你的事著急,你卻說那些有的沒的。你不是來勸姐姐離開辜昱棠嗎?就沒听你說一句辜昱棠不好的話。」
「令姐把話說的那麼白了,我還能怎麼說?再說辜昱棠是個什麼樣的人,令姐不比我清楚嗎?你也說了很多,她不還是無動于衷嗎?」我無辜的攤著手。
「你呀!」她又跺了跺腳。我注意到從她絲緞拖鞋露出的優美。她的足部縴細,皮膚透明如羊脂白玉,讓人好想握一把。
我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制止心里的遐想,正想說什麼時,掛在壁上的咕咕鐘開始報時。一只小鳥從鐘上的小門跑出,布穀聲里,淘氣精靈的美目閃過一抹驚慌。
「糟糕,四點鐘了,爹地快回來了。」
這會很糟嗎?我不解。
「快!」她跑過來拉住我手,神情慌亂得像逃難。「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什麼?」我更加困惑了。
「不能讓爹地看見你!」
我不能見人嗎?還來不及發出任何抗議,淘氣已將我拉出廳門。她在玄關停了一下,放開我的手。
「我去穿雙鞋,你等我一下。」說完便一溜煙的跑開,留下我無助的站在原地。
我懊惱著她話里的暗示。好像讓我和她父親踫面是件多糟糕的事。難道怕我丟她臉嗎?這想法令我深受傷害。
淘氣像去時一般迅速的從廊道一端跑回來,不但換了雙涼鞋,還帶了個背包。她再度抓住我的手,朝樓梯處走去。
「三小姐,你要上哪去?」周總管渾厚的男低音從樓梯底部傳來。
淘氣帶我步下最後一階樓梯,頭也不回的走過他面前,「我跟嘉元出去。」
「可是老爺不是罰你禁足嗎?」我看見周總管左邊眉毛一聳,溺愛似的看著淘氣。
「哎呀,我判的是有期徒刑,不是無期徒刑。時候到了,我就出獄了。拜拜,周叔!」她加緊腳步,拉著我走出大廳,不給周總管阻止的機會。
外頭仍下著小兩,僕人殷勤的遞來雨傘。
淘氣催促我上車,沒說要去哪,只要求我迅速發動車子。我發現她緊盤眉頭盯著擋風玻璃,直到我將車駛離陶家大門,她臉上的緊張才放松下來,綻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而我的心情卻正好相反,越發的低落。
我納悶的想著淘氣急著離開她家的原因。她那副樣子就像是越獄的逃犯。而我唯一能推想出的理由便是她父親快返家了,她不希望我跟他踫面。至于她為何不希望我跟他踫面……
我越想心情越往下沉,除了她認為我沒資格見她父親外,我找不到其他的緣由。
是這樣嗎?淘氣覺得我不夠好到可以介紹給她父親?
胸口像被人壓了一塊大石頭似的難受,一股難言的怒氣,潮水似的在我心里澎湃。礙于自尊,我甚至不能開口質問淘氣,只能沉默的在心里猜疑。
我無言的望著擋風玻璃上機械化移動的兩刷,看著它們將雨水俐落的掃淨,不禁也希望能有一對雨刷可以刷亮我的心眼,讓淘氣不再像霧里的花般讓我看不真切。
可惜,沒有這種雨刷存在。
我的心髒沉悶的在胸腔鼓動,一如車內沉悶的氣氛。車窗外的天空明亮了起來,天際密布的烏雲漸漸散開,一絲陽光從雲端露出。
「你怎麼不說話?又生我氣呀?」
什麼話?我是個愛生氣的人嗎?
淘氣一開口就讓我哭笑不得,不過也打破了車內的沉寂,活潑悅耳的聲音就像突破陰霾的陽光一樣。
我頓住,不曉得自己為何冒出這個想法來。自從認識淘氣後,我好像退化成十七、八歲的青澀少年,會為女生吟詩、唱情歌,做盡所有傻事,加上滿腦子的詩情畫意。
但,天知道,即使是那年紀,我也沒空想這些風花雪月,全心投注在雙學位的修業上呀。
看來我真的陷進去了,一股沮喪扯痛了我的心。
「嘉元……」淘氣的聲音顯得困惑而緊張,讓我無法抗拒地將視線投向車內後現鏡。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睜哀怨的從鏡面反射向我,令我有種做錯事的罪惡感。問題是,錯不在我呀!
但為什麼我無法理直氣壯的對她這樣喊,反而感到心虛及心疼?
好吧,上車後不說話也不放任何緩和車里氣氛的音樂算是我的錯好了。板著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也是我的不對。但這些小餅錯,與她陶二小姐對我的輕視和捉弄相比,簡百是小兒科!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她看不起我,為什麼還跟我出來?她可以下逐客令,難道我會賴在她家不走嗎?
「我姐姐的態度就是那樣。我知道你氣嘛,我也氣呀,可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可想嘛!」她自顧自的道。
她竟以為我是因為陶琴的態度生氣?
什麼跟什麼!
雖然陶琴的反應與我預料的相差甚多,但我沒必要為此感到不滿。在她眼里,我的器量就這麼小嗎?
我悲傷著淘氣的不了解,嘴巴更加緊據著不答腔。
「我拉你出來,就為了商議這件事。一等我們……對了,我們要去哪?剛才急著出來,我也沒好好想想。最好是個可以談話、不受人打擾、也不會被人听見談話內容的隱秘地方……」
她話沒說完,我已經將車轉進所住的社區道路。或許是注意到這條路不像是通向任何主要干道,她輕快活潑的音調突然打住,晶澈美麗的眼楮緊盯著窗外的風景,在看到成品字型轟立的三棟大廈時,條地睜大明眸。
她轉向我,眼里有著欲語還休的質疑和羞怯。
我焉地漲紅臉。主要是氣自己。
我怎會帶她到這里來?
天呀,帶一名閨女到公寓來?能怪淘氣想歪嗎?
可是我並沒有刻意想這麼做,只不過本能的將車開回家而已。然而,無論我在心里怎麼辯解,潛意識深處的一絲罪惡感仍讓我志忑不安。
沒有回頭的必要。我不斷的說服自己,這完全是個巧合。再說,有哪里比得上我住的地方符合淘氣剛才說的可以談話、不受人打擾、也不會被人听見談話內容的隱秘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