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愚蠢嗎?如今才能體會出穎嘉當年所愛非人的痛苦,想要離開,腳步卻沉重地難以移動,而她和志燁不過才互吐情衷十分鐘,更別提六年前種下的惡因了。
他是她的仇人,性格又這麼卑劣、惹人厭,吻的她嘴巴痛,還差點害死她,她如果有一絲理性,就應該討厭他,而不是迷戀他。
但愛情是完全沒有理性的,像陣狂風吹來,把每個人都吹的暈頭轉向,卻自顧自跑掉。像現在,明明恨死他了,仍渴望他溫柔的眷顧,她真是有病。
對啊,她是有病,而且病的不輕。希望這場戀愛病就像流行性感冒一樣,多喝開水就能痊愈,可不要演變成肺炎,從此病魔纏身……
春天可憐兮兮地吸了吸鼻子,合上眼將臉埋進枕里。雪芬輕柔地拍了拍她肩,細心幫她蓋好被子,窸窣的裙袂磨擦聲及輕緩的腳步聲朝門口遠去,門一合上就再听不見聲音了。
門外的志燁蹲坐在地,雪芬朝他搖了搖頭。
「她還是不想見你。」
「我知道。」他苦澀地道,向來意氣風發的英俊臉龐,此刻籠罩住低氣壓,表情頹喪。
「我會再勸勸她。」
「嗯。」志燁應了聲站起來,眼光朝身後的房門投下眷戀的一瞥。
還可以大吼大叫,應該表示她沒事。他自嘲地想。剩下的……哎,剩下的他還能指望嗎?好不容易肯承認對她的感情,換來的卻是這樣不堪的結局。或許,他還是不應該愛上她。
目送志燁陰郁的離去,雪芬握緊拳頭發誓︰非得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擺平這件事不可!
十點春天才吃晚餐,之前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可是雪芬的溫柔體貼教人難以拒絕,一碗酥皮濃湯,收買了她的胃,忍不住食指大動。
打電話給盼男,說她想家,想早點回去。有好多苦想找她訴,卻不想透過電話里交談,只好等回去後,再抱住她痛哭一場嘍。
洗完澡後,將近十二點,過了她往常上床的時間,卻一點睡意都沒,許是之前睡太多的關系。
將眼光投向未拉上窗簾的落地長窗。
夜,不很黑,閃爍不滅的人間燈火給夜多添幾分顏色。春天想起從來了之後,沒幾次機會到陽台欣賞夜色,她又很快要離開了,不覺有些遺憾。反正這麼晚了,凌志燁大概也睡了,她遂大著膽子打開落地窗走進陽台。
夜晚的空氣有些涼意,她只穿了件衣擺及膝的套頭T恤,沒打算多留,便不在意,靠著欄桿欣賞夜色。
幾抹靛紫,一團墨綠,天空是一彎勾著的新月。
今月曾經照古人。有多少為情心碎的女孩,像她這樣深夜不眠,望著月兒發怔?
「翠袖凝寒薄,簾衣入夜空。病容扶起月明中,惹得一絲殘篆舊薰籠。暗覺歡期過,遙知別恨同。疏花已是不驚風,那更夜深清露濕愁紅!」
納蘭性德的這首「南歌子」,令她眼淚婆娑,傷心事更添一重。
向來不承認自己多愁善感,其實是未遇傷心事。情關難過,有再強悍的理智還是栽了,何況她只是表面堅強,內心脆弱。
無法否認父親的拈花惹草,像巨大的陰影籠罩住她,造成她對男人無法產生信任感。幾年來,她刻意避開感情困擾,並非她理智過人,而是沒遇到心儀對象。或許是這樣,才自以為刀槍不入,對志燁的迷人魅力沒多做防範。
其實,她早該想到,從來沒人像他這樣惹她心煩,半果著身軀在她眼前晃來蕩去,害得她心猿意馬。
一開始只想當他是筆下的男主角般觀察,刻意留心、欣賞的結果,是把自己賠進去。如今這種結局該怪誰?若不是她迷戀他的皮相,他有何能力侵佔她的芳心?是她覬覦他的男色,才沒刻意避開他的挑逗吧?
只能怪她識人不清吧。這樣理智的做下結論後,心還是依舊疼痛,茫然淒切的眼光仍向另一端窗簾拉上的落地窗望去。
他睡了嗎?
薄紗窗簾透出來的燈光昏昏黃黃,大概是從床頭燈透泄出來的。這麼說,他已經睡了?
雙腳似有自己的意志般,走到那扇落地窗前,伸向門戶的手停在半空中,在光影映照下,越發的欺霜賽雪,抖的如寒夜淒風中的枯枝殘葉,最後還是頹然放下。
她這是做什麼?三更半夜去找他,只怕凌志燁會將她瞧的更加不堪。她已經夠丟臉了,何言取其辱?
然而掛在眼角的殘淚,卻透露出千古女子「縱被無情棄、不能休」的痴心,緊咬住下唇,舉步艱難的走回自己的窗口。
進去吧,夜深露重的,還賴在陽台做什麼?
輕嘆口氣,腳步就要朝門里踏去,才發現那道落地窗不知什麼時候被關上了。
咦,她明明記得沒關啊。
春天狐疑地瞅著窗戶,向來清明的大腦,不會在落水時被摔壞了吧?變得胡涂,連幾分鐘前自己有沒有合上落地窗都不記得。
再度喟嘆一聲,伸手向窗戶推動。
怎麼會這樣?
落地窗一動也不動,春天使盡吃女乃力氣一推再推,再推又推,推得滿頭大汗,那道落地窗依然頑強如故。
她貼著玻璃朝里看,窗戶內的房間景象跟她離去時一樣,房里一個人都沒有,到底是誰把她鎖在門外?
她不死心地敲著玻璃,咚咚咚敲了半天,沒人理會。
春天氣餒地坐在陽台上的雕花鐵椅,靠在鍛鐵制的雕花桌面拄著頰,束手無策。
這下糟了,難道真得餐風露宿一夜嗎?
手掌在臂上爬滿被夜風吹得畏寒的雞皮疙瘩上磨擦,單薄的衣服抵擋不住夜晚的涼意。她要是真在陽台待一整夜,非得重感冒。
起身重試一遍,情況沒有絲毫改善,春天這下真的絕望。
在長方形的陽台走來踱去,眼光飄向志燁的窗戶。該不該向他求援?她抓著頭發,陷入掙扎中。
凌志燁會不會乘機取笑她?會不會以為是她編造出來,只為了見他?會不會狠心將她拒于窗外,不搭理她的求救?
又或是熱情的展開雙臂……呸,絕不能存有這種想法。春天頰面飛紅,一顆心蹦跳不停。她不是紅拂,他也不是李靖,難道她會夜奔他嗎?
在發生那麼多事,她若還對他存有絲毫痴心妄想,她就是大花痴!
她之所以想去敲他的窗,純粹是不想得重感冒。志燁若有絲毫騎士精神,該當伸手救援。他只需打開落地窗,讓她借道返回自己房間,從此之後,兩人再沒任何瓜葛。
雖這麼想,敲向那扇窗的手依然抖個不停,最後只能貼在玻璃上,只是沒想到微一用力,落地窗竟然被推開。
意外之下,春天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從可容一人進入的縫隙閃進去,合上窗戶,目光遲疑地掃了房間一遍。
雪芬曾在志燁不在時,帶她來參觀過房間,對臥室的布置仍有印象。所以在第一時間內,先找到床的位置。
巨大的雙人床上空無一人,其他角落也無人跡,正感狐疑時,注意到浴室傳來的嘩啦聲響。原來凌志燁在洗澡,她正好趁此機會「借道」回房,免除兩人踫面的尷尬。
說不出是松口氣,還是失望,但這樣的結果最好。舉步朝門口走去,越接近浴室門,心跳得越劇烈,幾乎要蹦跳出口腔。
記起他溫暖、結實的胸膛,那充滿力與美的肌肉線條,強烈散發著男性魅力。春天口干舌燥,雙膝發軟。
她對自己承認,她也是那種甚于好道之人。沒辦法,連孔夫子都說食色性也,她這樣的平凡人怎麼可能逃得過志燁男色的誘惑。何況他的身材真的不賴,她看過幾本男性寫真集,凌志燁毫不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