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灼熱,不敢希求他的愛,只希望能永遠像這樣看著他就好。甘願做株他大樹傘扒下的小花,得到他蔭涼的庇護。只要這樣看著他,得到他一、兩個關愛眼神就好。
「哥……」顥雲突然覺得客廳熱了起來,這種熱不是暖氣的關系,像是兄長和月眉之間的空氣加溫蒸騰,至于為什麼會這樣,她一點都不明白。
顥天看她一眼,視線又回到月眉身上,等著她回答。
月眉無法說話,在他霸道又溫柔的凝視下,她能說什麼?紅暈自頰面狂燒,她抖顫的如被春風拂動的小花,挨著她坐的顥雲明顯感受到她的異樣,以為她是被哥哥的嚴厲嚇呆了,忙為地說話。
「哥,反正我開始放寒假了。明天我送月眉去上學,跟老師說一聲後就載她回來。」
顥天听妹妹這麼說,不再堅持己見。點了點頭,便旋身走上樓。室內的溫度恢復正常。
盡避顥雲一臉狐疑,但看到月眉臉色正常,只略微顯出一抹嬌態,沒有追究下去。
她很高興從哥哥生日後的這段日子以來,家里的冷清、沉重氣氛消失了,往日的和諧又回來了。
真好,不是嗎?
寒冬被綠柔的春風趕走,面臨聯考的學子們陷入酷熱的考季。月眉不打算念高中,引起顥雲的強烈反對。
「不可以。你功課那麼好,老師說你上北一女沒問題,又不是考不上,不允許你放棄。」
「小姐,我不是要放棄,我是想念衛校。將來可以追隨你。」
她閃爍著熱情真摯的眸光,真是教人感動啊。但顥雲不為所動。
「想當護士,可以等到高中畢業後,投考護理系。」
「那太浪費時間了。」她真正想說的是金錢。「三年的護校畢業就可以當護士了,不必浪費七年。」是啊,她就可以多四年的時間賺錢。
「可是三年的護校只能當護士,若想更上一層樓成為護理師、護理長,就不成呀。」
「我覺得護士就很好了……,
「不行,太沒志氣。」顥雲有自己的考量。
母親創立慈恩紀念醫院,她未來多半要繼承。將來她當院長,月眉當護理長,豈不是一件美事!
「可是我不想經過兩次聯考……」
考試對月眉根本不是問題,顥雲很了解憑月眉的聰穎,足以應付任何考試。關鍵在于月眉自己不想升學,她掛念家里的弟妹們,又不想欠她太多人情。
顥雲輕嘆一聲。「月眉,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你去念護專,畢業後好歹是專士,當護理師、護理長都沒問題。」
「護專不是要念五年嗎?」
「你剛才不是說不想經過兩次聯考嗎?考護專只要考一次,跟你考護校有什麼兩樣?」顥雲用她的話堵她,得意洋洋地看著月眉啞口無言。
嘿嘿,她的口才連哥哥都講不過,小月眉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就這樣,月眉順利考進護專就讀。
一年級的解剖課教人嘆為觀止,好在跟過柳姨殺過魚,月眉才沒在解剖青蛙時昏倒。她的冷靜、沉著,在那群初次見到滑溜溜的兩棲類嚇得花容失色的同學中,顯得特別,成了眾人的偶像,也奠定了她往後五年的良好人際關系。
第七章
不幸有時候來的比幸福更加倉卒,令人措手不及。
在月眉專一的那年,一場晴天霹靂打下,美滿的家庭在電光閃爍之間毀滅。
車禍奪走了在月眉眼中慈藹和善的主人夫婦。顥雲如失估的雛鳥,終日哀嗚;顥天則強忍悲痛,既要忙著處理父母喪事,還要接管姜家龐大事業,沒有停下來悲傷的權利。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寒冷,蒙蒙細雨下個沒完,似乎天地也為人間的哀愁而動容。顥雲在柳姨和月眉的陪伴下,哀痛的心靈得到撫慰;顥天的心情卻如無涯的虛黑。
天之驕子的他,外表上雖然獨立自主、意氣風發,但內心深處依賴父母慈愛的脆弱心靈和顥雲沒兩樣。遽爾遭受平生最大打擊的他,礙于身為男子和兄長的責任,不但不能像顥雲那樣用眼淚發泄,還得強裝堅強。積累的哀傷、繁重的工作壓力,使他日漸消瘦。
葬禮過後的那晚,餐桌上的氣氛沉悶憂郁,顥天和顥雲的胃口都不好,草草吃過晚餐便各自回房。月眉清理餐具過後,陪伴柳姨安慰顥雲。夜來風雨加劇,窗外的淒風苦雨,更加增添屋里的憂傷。顥雲哭腫眼睡去,柳姨留在她房里照顧,月眉巡視了屋里一遍正待回房休息,想起顥天這幾日幾乎沒有胃日,擔心著他,便悄悄上了三樓探視。
起居室一盞孤燈,打開的臥室里沒人,燈火通明的書房同樣悄無人息。
月眉疑惑顥天跑哪去了,一縷很少在姜家聞到的煙味從起居室的陽台傳來。她走向半開的玻璃門,在昏黃的陽台燈光下,一點星火閃爍,顥天手指夾著煙站在陽台發呆。
颯颯寒風吹得他單薄的衣衫向後鼓脹撐起,濃密有致的黑發狂亂飛舞,雨絲打濕了他。顥天卻像沒有知覺的雕像,寂然黑深的眼光遙視深沉廣袤不可極目的黑暗,有如滄海中一葉孤獨扁舟,被浪花打來打去,隨時都有滅頂的危險。
這意象令月眉格外感到驚悸。呼嘯的狂風卷掠著顥天,像要把他帶走。顧不得主僕的分際,她著急跨出溫暖的室內,從後頭抱緊他。
「少爺……」
顥天震動了一下。身後的溫軟女體帶來心靈的莫名悸動,被憂傷封閉的感情頓時有了罅隙,暖暖的感覺乘隙而入。那些藏在他最深最暗的心底角落,不容他逢人訴說、只能獨自面對的痛苦,因為她的闖入而有了紓解。
不敢置信的眼光轉向身後的少女。昏黃不明的燈光下,她清麗動人的臉龐盈滿濃濃的擔心和關切。他忍不住回身抱緊她。
寒冷的風吹來,月眉在他冷濕的懷抱里顫抖。她掙扎了一下,拉著他進室內,一路帶到臥房,將他安置在躺椅上,把夾在他指間的香煙弄熄丟棄,到浴室拿了條大毛巾包住他,用較小的毛巾擦拭他的頭發,再用吹風機幫他吹干。
她替他除下濕透的襯衫,在看到他赤果的結實胸膛時,難掩少女嬌澀。但仍告訴自己,把顥天當成將來會遇到的病人看待,不過在月兌他褲子時,粉頰仍燒得通紅,一路蔓延進衣服里。
月眉以最快的速度為顥天穿上一襲溫暖的睡袍,但他的身體仍很畏冷,牙齒微微打顫。他需要吃點熱的東西驅寒。
「我去泡杯熱可可,你會溫暖一點。上床睡覺也比較好入眠。」她憐惜地看著他凹陷的黑眼圈,顥天好幾夜沒睡好覺了。這也難怪,他有這麼多事要做,還有無盡的哀傷要應付,鐵打的人也禁不起這番折騰。
她轉身欲離去,顥天抱住她不放手。
「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埋進月眉毛衣里的嗚咽聲音,柔弱無助的似孩童。
她忍住眼眶的熱淚,輕聲細語地哄著︰「你不吃點熱東西是不行的。男生要勇敢,我等一下就回來。」
「不,不讓你丟下,我不要再一個人了。」他悲淒地要求,將她抱得更緊。
「少爺,我會回來的。五分鐘好嗎?」保證五分鐘就帶杯香濃的熱可可上來。」
顥天抬起的目光搖曳著不確定的猶疑,像是在思索五分鐘究竟有多長。他能忍受五分鐘的孤寂?忍受失去屬于她的溫暖香澤五分鐘嗎?他覺得一分鐘都受不了。
「乖,我會很快。不到五分鐘就回來了,好不好?」她輕語要求,在他寬闊的額上印下一吻,暖柔溫潤的觸覺撫平了他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