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餐點後,老況趕著不情願的況麗離開,趙珊喚住老況。
「況爺爺,吃完飯後,我再幫你針炙做推拿吧。」
「不急,不急。」老況笑道。「等會兒先陪少爺解解悶,我這把老骨頭還等得及。」說完便在況熙的扶持下離開。
等到廳里只剩下他們,一股夾帶著緘默、難以言喻的親密感彌漫在兩人之間,趙珊甚至覺得連她輕喘的呼吸都變得極大聲。她低著頭,不知道如何開口。況爺爺要她陪君承祀解悶,可是連自個兒心里都悶得慌,又要如何替人解悶?
這一刻她真覺得自己既笨又呆,若有疏影姊的十分之一聰慧,定然能做朵最貼心的解語花。好煩哦,明明有滿肚子的話想跟他說,為什麼悶在胸口說不出來?
「賢弟,吃菜啊。」承祀頭一次替人夾菜,而夾菜的對象居然還低著頭,像沒听到似的。「賢弟……」他又喊了一聲,手掌在她眼前輕晃。
「呀!」趙珊猛然驚醒,「什麼事?」
「你在想什麼?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是……我都忘了。」連吃飯這種事都會忘,不止承祀驚奇,連趙珊都覺得不可思議。
吃飯可是很重要的大事,何況此刻她的肚子正咕咕叫呢!
大口扒飯吃,配著承祀陸陸續續夾在她碗里的糖醋鯉魚、蘭花豆腐、醉雞、羅漢大蝦,每一道都好美味,吃得趙珊兩頰鼓鼓的。
「好吃嗎?」見她吃得開心,承祀頓時胃口大開。
「嗯。」嘴巴沒空回答,她只好點頭。
「嘗嘗這道冷盤。是用雞絲和隻果絲拌成的哦。這可是況嫂的拿手絕活。」
趙珊剛清完嘴里的食物,承祀又夾了冷盤喂她,親昵的舉止令她心跳亂了一拍,紅暈自臉頰漫向頸間。
承祀再度失神,眼光追隨著那抹緋紅看向她頸部。趙珊想到娘親早上提醒她的話,父親當年之所以能識穿娘親的女兒身,全因為她頸間少了男性才會有的喉結,于是連忙伸手捂在頸間。
「嗯,好吃。」她的舉動顯然挑起了承祀的疑心,她連忙找話引開他的注意力。
「況嫂的手藝真好,不管是點心,還是各式菜肴都好吃得教人咋舌。」
「況嫂的父親是君府的主廚,她從小苞著她爹,無論是哪里的料理都難不倒她。最難得的是她能自行變化創新口味。」
「唉,你們真有福氣,能天天吃到她做的菜。」趙珊又羨又妒。「我娘要是有況嫂十分之一本事就好了。」
「令堂不精廚藝?」
「豈止不精,根本就是一竅不通。」趙珊嘆氣道。外公是南京十大富豪之一,頗好風雅,生了五個兒子,中年之後才得一掌珠,將唯一的女兒寵上天,琴棋書畫詩酒花,樣樣都請了先生來教,唯有女紅、廚藝忘了要教女兒,養成娘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子哥兒本事。
娘嫁給爹後,雖然有意發奮圖強,無奈先天不足、後天失調,連升個火都會釀成火災,煮出來的東西可媲美豬食,爹覺得自己不是豬,從此拒絕讓娘進廚房一步。
「那麼家里是誰負責開伙的?」承祀自然無法想像豪氣干雲的天鳳公子進廚房的樣子。
「現在是何大嬸啦。何大嬸是道地的四川人,做的菜都是四川風味,辣得受不了。以前雪雁姨在的時候,我們可有口福了。她的江南點心做得好極了,無論是甜品還是咸品,都教人口頰留香。可是自從雪雁姨跟著我疏影姊回江南後,唉,我跟娘可饞死了,昨天帶回家的點心,吃得娘感動得掉眼淚。」
趙珊夸張的說法,逗得承祀莞爾。他溫柔道︰「你要是喜歡的話,歡迎天天來。」
「那不會太打擾嗎?」她眨著眼渴望地問。
「不會。我喜歡你來。」
鏘的一聲,敲響了心里的那面鑼鼓,震悸了她的心。承祀不曉得這句月兌口說出來的話,對趙珊而言直如一道甜蜜的誘餌,晃啊晃的,晃動了她整顆心。
他喜歡她來。
他喜歡她來。
他喜歡她來……
心谷間不斷回蕩著這句甜蜜的言語,歡悅的情緒像一只只蝴蝶在心房鼓噪,神為之顛,魂為之倒,之前對他的情種迅速萌芽成長,莫名的感動嗆上向鼻頭,她的眼眶為之濕潤。
多麼甜蜜的話,他喜歡她來。
「賢弟,你怎麼了?」承祀對她眼睫間的濕意感到困惑,他說錯什麼話了?
「我……我沒事。」那句「賢弟」喚回了她所有的理智。
承祀純粹拿她當兄弟看,沒別的意思在,她卻在自作多情;可心里的那份渴望火焰,仍燃得旺盛。
她相信兩人之間的投緣不是沒有原因的。就像她不認為她喜歡承祀是因為況嫂的好手藝。畢竟她一開始接觸的就是承祀。他幫她將大白熊扛到阿揚那里時,兩人本來該分手的,她卻因為想跟承祀多待一會兒,而跟著他回家。
她喜歡承祀,承祀也喜歡她。盡避目前這份喜歡仍停留在友誼階段,但將來的事誰知道呢?她認為,只要兩人多相處、了解彼此之後,更能確認這份喜歡究竟會不會發展成她父母之間的那種愛情。
她期待有那樣的一天。
「大哥,我好喜歡況嫂的手藝,不曉得她肯不肯收我這個徒弟。」趙珊可不想像她娘那樣,對廚藝一竅不通。她並不排斥下廚,以前雪雁在時,她總是跟前跟後的,只是年紀尚幼,雪雁疼惜她的嬌貴,不許她動手;後來換何大嬸掌廚,四川菜辣得受不了,她這才沒興趣進廚房。
「什麼?」承祀差點被湯嗆到,趙「山」真的說要跟況嫂學做菜?「賢弟何出此言?那是女人家……」
「大哥這話就不對了。」趙珊無辜地眨眼。「你不是說況嫂的手藝是跟她爹學的嗎?她爹難道是女人?」
「當然不是,不過……」
「大哥,自古名廚多是男性,像家父也會幾手,他燒的菜就比娘好太多了。人家是因為想念我雪雁姨那幾手江南料理,可她現在是落葉歸根,不可能再回四川了。雪雁姨在時我錯失向她求教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嘗到況嫂那手比雪雁姨更棒的絕活,這次說什麼都不能錯過了。而且娘比我還饞,她未出嫁時,可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跟著爹闖南到北,最鐘愛的仍是江南點心。我想跟況嫂學做菜,也是為了要讓娘開心」。
「難得賢弟有這樣的孝心,為兄不成全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放心,我幫你跟況嫂說,她定然樂意教你。」這麼一來,趙「山」理所當然會常往這里跑,兩人自然可以常見面。想到這里,承祀大樂,緊接著卻蹙緊眉頭,為什麼能常看到趙「山」,會令他如此開心?
「大哥,你好像不太高興呢。」
「不是啦。」他勉強一笑。「只是賢弟一天到晚往廚房鑽,我們兩兄弟怕沒機會說體己話了。」
「大哥放心。小弟自然會調配時間得當,再說人家還要幫況爺爺治病呢。」
又提到老況了,他把他放在心上哪個位置?
承祀一陣自怨自艾。
「大哥。況爺爺說你悶得發慌,不如咱們待會兒來下棋。對了,你會下棋吧?」
「會,最近老是下雨,我只好無聊地以棋譜打發時間。」
「那我就要領教一下了。」
承祀看兩人吃得差不多,拉鈴呼喚況來收拾。隨後他到書房拿來棋盤和棋子,和趙珊廝殺了起來。
趙珊下棋的方法,就像她的箭法既準又快,不到一個時辰就贏了承祀兩盤,令他目瞪口呆。
「大哥定然很少跟人交手吧。」她微笑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