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亮如白晝的神殿正中央,供奉著一尊九頭鳳的巨大神像。鳳頭上九顆栩栩若生的美女臉蛋顧盼生妍,每一張各有不同風情,或喜或嗔,堪稱嬌嬈百媚、活色生香。
披著由百鳥羽毛織成的彩繡袍服的大祭司在神像前佔卜,俊美的面容顯得肅靜安詳,只眉尖微蹙,顯然佔卜的結果令他感到困擾。
神殿里靜寂無聲,兩名輔察官不敢干擾大祭司的沉思,緘默地站立兩旁。跪在大祭司身後七步距離外,一名有著烏亮發瀑,身披象征鳳族族長地位、繪著九頭鳳鳥圖騰袍服的少女,和她的侍衛隊長──做戰士打扮、身材健美勻稱的年輕女郎正垂首默禱。
大祭司突然站起身,喃喃著祝禱之辭,以手中的一節鳳鳥羽毛拂向兩名女郎,進行著驅除災殃的儀式。
大祭司繞著她們走一圈,來到神殿外,眉頭仍微微蹙緊,深澈的眼眸看向上弦月。
鳳族在許久之前,便將月亮的變化歸納出周期來;盈虧的循環有時候是二十九個夜晚,有時候是三十個夜晚。歷代的祭司便是根據月亮形狀、冷熱氣溫的改變整理出鳳族獨特的歷法。依照月亮的形狀,大祭司輕易地推算出離下次月圓還有十天。
謗據今晚的月色,星辰位置,加上佔卜的結果……大祭司蹙起的眉頭略微放松,這趟有關鳳族未來的旅行,該能逢凶化吉吧?
他的眼光溫柔地落回大殿上跪立的兩名少女。
「孩子們……」
低沉溫煦的呼喚,激起兩名少女胸臆問的熱潮,花朵般的嬌顏迎向大祭司,皎麗的鳳眼里盈滿孺慕之恩。
「此趟旅行凶中帶吉,但我相信你們定能帶領本族走向昌旺之路。」
鳳族族長以堅定溫和的眸光,承接著大祭司眼中迸射出的智慧,如夜星的點漆眼瞳似有所悟。而她身後的侍衛隊長卻是瞪著鳳目困惑地瞪視著大祭司。
「大祭司可否將指示說得更清楚些?」侍衛隊長大膽地請求。
大祭司絕美的俊容噙著溫和笑意,寬容地轉向侍衛隊長,眼里有抹寵溺。
「舞陽,有些事就像反射在水面上的影像,一陣風吹來,吹起了水紋,影像跟著凌亂扭曲。水面上的影像只是真實事物的投射,不表示真實,且往往會被外力所干擾,失了真。呈現在眼前的吉凶也是如此。表面上看起來是凶,卻極有可能是吉。
表面上是吉,反而是凶。」
「原諒舞陽愚蠢。照這麼說來,吉凶的判斷豈不是沒有任何根據?」少女疑惑地看進大祭司深沉的眼瞳,心里興起一抹驕傲。
大祭司是鳳族最聰明的人,連族長都需仰賴他的智慧。同時他也是鳳族最美麗的男人,深深牽系著鳳族女人的心。
鳳族在許久許久之前,經歷過險遭滅族之禍後,男丁急遽下降,使得鳳族原本就男丁單薄的狀況更形窘迫。
說也奇怪,鳳族婦女生下的胎兒,千胎中約只有一、兩胎是男嬰,其余都是女嬰。加上那場差點被滅族的慘禍,鳳旅老少男丁加起來曾降至不到二十名。
那時候的大祭司和帶領鳳族逃過一劫的女族長商量出一個法子──自此之後,所有男丁都進神殿成為祭司,族里的戰斗和勞動力則由婦女負責。
祭司只負責祈神、教育與傳宗接代。當少女成年,便由大祭司安排配種,繁衍後代。
除了自願成為女戰士的婦女在體力衰減後,退役成為一般平民,才進行配種、繁衍的工作外,大部分的鳳族婦女在初潮來臨後便會被安排和祭司交配。
第一次交配的婦女,握有十足的選擇權,可以挑選自己中意的祭司進行這件事,若未能順利懷孕,再由大祭司指定安排。
舞陽的母親如花是前一任族長的侍衛隊長,當她卸下職務接受女性的天職時,選擇了全族女慕的現任大祭司,順利懷孕,生下了舞陽。
大祭司是前任族長的同胞手足,即是現任族長初月的舅舅。舞陽在父親的安排下,成為只比她早兩個月出生的表姊初月的貼身侍衛。
她自幼便從母親那里知道大祭司是她的父親,這點一直令她感到驕傲,更立誓要以生命保護這個和她有血緣關系、情如姊妹的好友。
正等待大祭司回答的舞陽,忍不住將眼光轉向美麗、聰慧的族長。
那張知月般瑩潔、柔和的臉龐,有種令人沉靜下來、情不自禁遵從的魅力。她是月神的化身,怪不得無論大祭司的話多深奧,她全听得懂。
想到這里,舞陽的粉臉微微漲紅。比較起來,她似乎有一點笨,否則為什麼老是問東問西的?幸好大祭司從不嫌她煩。
大祭司微笑地看著舞陽,他向來偏愛這個女兒,可能是因為她母親如花的關系。
他和如花除了舞陽外,還有一個兒子,年齡尚幼的他,在神殿里接受成為祭司的訓練。
大祭司望著女兒,心里充滿無限愛憐,緩緩開口道(「如果能看透事物的本質,自然能辨明吉凶。而在凶兆來臨時,若能沉穩應付,善用智慧,亦有可能將凶轉為吉。就好比當一只發狂的野豬向你奔來時,你若能冷靜地以所受的武技訓練從容應付,不但能避開災殃,更可能射殺野豬,獵捕它。這道理你明白嗎?」
一抹恍然飛進舞場眼中,她綻出喜悅的笑顏點點頭。
大祭司扶起身為族長的初月,對美麗的外甥女道(「族長此行身負將鳳族發揚光大的任務,雖然有芔出使九黎族為你打點,然外面的世界跟鳳族有很大的差異,是以男性為主。外頭的男人侵略性相當強,你又是個美麗女子,若讓人知道你的身分,怕會惹來災殃,所以芔並沒有對外宣示你的女兒身。」
「我明白。」低柔悅耳的聲音自少女迷人的櫻唇吐出。漆亮如夜星的眼眸射出充滿自信的智慧光芒,照亮了那張如新月清輝般秀雅的臉龐,更襯出她秀曼絕倫的王者風采。
看著這張和亡姊相似的麗顏,大祭司心里不無感慨,一股深切的驕傲溢滿胸懷。
初月在他的教導之下,完全具有一族領袖該有的內涵和氣勢。他仿佛看到了鳳族將會有的光輝未來,知道這個封閉的族群將在初月的帶領下,走出陰霾的過去,再次強盛起來。
「大祭司放心,我會保護族長的。」舞陽嚴肅地保證。
舞陽總是這麼有信心。大祭司微微一笑,突然間,他仿佛感應到神像的十八只眼楮匯射出的一道奇光,他全身一震,再次看向外甥女和女兒時,幽深炯亮的眼眸泛著一抹奇異的光彩。
在這一剎那,他看到了兩個女孩的命運。
一個將把光明的力量帶進鳳族;另一個則被一股強猛勢力帶離,前途未卜……他的心猛地下沉,升起悲涼。
孩子們的命運將如振翅的鳳凰高飛遠走,再不是他能掌握的。
月影逐漸西斜,神殿廣場上火柱的火焰漸漸由強轉弱,最後趨于熄滅。隆咚作響的鼓聲疏落地結束祭祀之舞,群聚的人潮散去,黑絲絨般的夜又恢復了該有的沉寂、陰暗。在最黑暗的一刻,天際燦起女乃油般的白光,新的一天又將來臨。
十二匹健馬撒蹄如飛般在黃土大地上飛趕,激起的塵土漫天飛揚,在早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白晃晃的光芒。這些反射光芒隨著馬匹不斷前進,新一波塵土被激起,形成此起彼落向前行進的流動光波,即使隔了一段距離,仍能從半空中凝聚的灰塵反射光里,判斷出該隊人馬行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