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唐灩惡狠狠地瞪視貼身侍女,心里又酸又澀又苦又辣,並不是很清楚自己最氣凝碧哪一點。是她喊君如意姑爺這樁?還是她未經自己同意便盛來綠豆白果冰糖湯給那家伙?抑或是她對君如意的妄想?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她氣呼呼地道。「分明是被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家伙迷暈頭了,所以便想把我給賣了,你好有機會跟我陪嫁過去,妄想當他的小妾是嗎?」
「小姐,我沒這個意思。」凝碧含著眼淚,心里委屈。好嘛,就算她是有這個私心,可也全是為小姐著想。君少爺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絕對可以匹配得上小姐,真不知道小姐還有哪里不滿意。
「呸,你這小蹄子心里想什麼,我還會不知道嗎?要嫁你嫁,別想扯上我。」
「小姐,可是這門婚事早定了。」凝碧困惑地瞅著唐灩。「我們起程往太白山的隔一天,君家便向唐門下聘了,這事已是天下皆知……」
「胡說八道,我早跟爹說過我不接受,不可能的。」唐灩慌亂地搖頭道。
「灩兒,此事千真萬確。你抵達銀杏山莊的當天,二弟的飛鴿傳書也到了,他還要我好好勸勸你呢。」唐言嚴肅地繃緊臉,佷女實在鬧得太過分了,讓他在君如意面前下不了台。
「不,大伯父,您騙灩兒的對不?」她滿眼不敢置信,仍抱著一線希望地瞅著唐言。
「灩兒,大伯父什麼時候騙過你?不要任性了,像如意這樣的佳婿,打著燈籠也難找到,你應該欣然接受才是。」
伯父責難的眼光宛若一記悶雷打中她,嬌柔的身軀搖晃了一下,唐灩感到天旋地轉,頭暈目眩,雙膝發軟,身子搖搖欲墜,君如意伸手扶住她,立即被她一掌拍開。
「不準踫我!」她像只被氣瘋的河東獅向他大吼。
「灩兒,你太失禮了。」唐言怫然不悅道,不明白佷女是吃錯什麼藥,她向來溫婉高貴的氣質都到哪去了?今天怎會變得像個沒教養的瘋婆子?
「伯父,您不知道啦。」唐灩垮下臉來,立即領悟到自己的舉止形如瘋婦,都是君如意害她的。她惡狠狠地瞪向他,卻發現他臉上只有楚楚關懷,毫無一絲不悅,黑白分明的眸子帶著一抹深究意味審視她。
澄澈如純淨泉水的眼楮像能倒映出她內心的矛盾、痛苦、猶豫,反覆地質問她為什麼這樣討厭他。是他不夠好、不夠完美嗎?還是她心里早有人,無法接受他的深情?
唐灩只覺得喉嚨發緊,胸口變得熾熱。有一剎那,她好想讓自己墜入他以柔情營造出的小小天地,拋棄驕傲和夢想,蜷伏在他以糖蜜築成的溫柔羅網里。可是心底深處的一縷不甘心、不情願阻止她屈服,超越了想投入他懷抱、任他輕憐蜜愛的渴求。
不,她不要他,因為她是那麼害怕……
這個意念像清晨的寒意凍得她全身打顫。
她怕他,她居然怕他?
怕這個漂亮、無賴的男子?怕這個只比她高半個頭、嘴上無毛的家伙?怕這個看起來不但不可怕、還令人想要親近的美男子?
不,她怎麼可能怕他?唐灩驕傲地不願承認。
她咬住下唇,杏眼圓睜地凝視他。她只是……討厭他而已,因為他是那麼惹人厭,若要認真說起原因來,數也數不清,但要想說服她伯父,那些模不著邊際的感覺鐵定不被接受。她必須想出具體、明確的理由,譬如……
唐灩眼楮一亮,她竟然把這件重要大事給忘記了!
她匆匆逃……不,趕回山莊,不就是為了要將這件事告訴伯父嗎?
「伯父,我不要嫁給他,因為他是個……」她絞盡腦汁,搜索字眼。「掃把星!他會克我,今天就是遇上他,我才會被人追殺,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你胡扯什麼?」唐言眯緊刻畫著皺紋的眼楮,眼神犀利地審視佷女。
「我沒有胡扯。」在伯父嚴厲的目光下,唐灩告訴自己要冷靜。她剛才就是太生氣了,才會讓君如意佔上風。「不信的話,您問他好了!我們在春日亭遇到黑衣刺客攻擊,此事千真萬確。」
「賢佷,此事當真?」唐言嚴肅地詢問君如意。
「唐小姐說得沒錯。」君如意微垂眼瞼,濃密的睫毛陰影遮住他眼里的表情,顯得有些莫測高深。他的唇朝唐灩的方向揚起一道輕諷的微笑,「不過,晚輩不會認為是唐小姐帶給我的霉運。」
「你說什麼?」她倏地刷下臉,火冒三丈。
「灩兒,別插嘴。我想听如意是怎麼說的。」唐言的眼光帶著一抹興味,催促他繼續往下道。
「有數名黑衣刺客在春日亭攻擊我們。」
唐言捋頷下的胡須,不覺莞爾。這小子有說跟沒說一樣。
「賢佷怎麼會到春日亭去?」他好奇地問。
君如意的臉突地漲紅,訕訕地笑了。「晚輩听聞唐小姐每日清早都會去那里彈琴。晚輩雅好音律,所以才想去那里恭聆一番。」
「那可不巧得很,偏偏我今兒個沒帶琴去彈。」唐灩冷冷地道。
「我明白了。」唐言看了一眼佷女驕傲地揚高的瑤鼻、櫻唇,又轉向君如意略顯尷尬的表情,心里感到好笑。
還說是拜見他,結果卻是為探未婚嬌妻而來。
「賢佷可知是何方人馬?」
「晚輩不確定。」君如意謹慎地道,眼光機警地看向唐言。「不過,晚輩往成都下聘,及轉赴太白山的一路上,都遭遇過埋伏。」。
「呵,鐵定是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才引來別人的追殺。我就說你是掃把星嘛,險些害了我。」唐灩冷嘲熱諷道。
「在下雖然不是完人,可也沒囂張跋扈到得罪人的地步。依我之見,多半是愛慕唐小姐的人不甘願四川第一名花落到洞庭君家,才想除君某而後快吧?」君如意皮笑肉不笑地反擊。
「我的愛慕者才沒這麼下作呢!」她懊惱地道,事實上,是她想破頭也想不出來會有這號痴情人物。「我看倒有可能是被你負了心的薄命女不甘願被拋棄,因愛生恨。」
听听這話有多酸啊。君如意不由得莞爾,心里一高興,遂不想跟她計較,只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你這麼看我是什麼意思?」她被他看得心亂如麻。
「沒什麼意思。只是不想越描越黑,加深唐小姐對在下的誤解。」
「我誤解你什麼?」
「誤解君某是流連花間的浪蕩子。君某雖不敢說自己是人格完美的翩翩君子,但向來自惕大德不逾矩。對君某愛慕有加的姑娘不能說沒有,但君某向來潔身自愛,請唐小姐放心。」
「誰要听你說這個了!」唐灩又羞又氣地別開紅艷的臉蛋,轉向伯父。「大伯父,居然有人撒野到唐門的腳下,我看這件事我們得好好調查一番。」
「灩兒,今天你總算說對一件事。放心,伯父不會讓人上門撒野的,也絕不會讓如意受傷。」
「我管他……」唐灩及時合上嘴,硬將「去死」兩字吞回肚里。她蹙緊黛眉,不明白自己矛盾的心情。明明討厭他,又怕真的把他咒死了。
一定是她太善良了,即使面對討厭的人,也不忍心置對方于死地。她如此安慰著自己。
當唐言準備派人往春日亭探個究竟時,管家來報,有群自稱是君家家僕的人馬,說要找君家的三少爺。
唐言立刻請對方入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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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幻電通知你們上這里找我的?」被安置在西廂五柳軒的君如意閑適地斜倚在榻上,喝著貼身小廝送上來的上好茗茶,睨向站在一旁、留著山羊須的君家外堂三管事李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