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行?」朱麒臉一沉。「我們一道來,自然是一道回去。」
「陪王爺來杭州時,我們已說好……」
「好嘛,如果你堅持要走,本王就跟你們一道走。本王的……」
「王爺沒必要這麼做。」
「誰說沒必要?本王的碧梧棲鳳居可不想讓人佔去。」
乍听到朱麒這番話,眾人皆是一頭霧水。
飛白瞇起眼,心中狐疑。朱麒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爺放心。既然王爺這麼中意寒舍的碧梧棲鳳居,飛白自然會為王爺保留,不會讓任何人住進此地。」
「我在意的不是地方,而是碧梧棲鳳居的意義。」朱麒強硬地道,眼光毫不退讓地直視著飛白。
意義?
眾人越听越不明白。
夢依突然‘啊’地驚呼出聲,那張芙蓉臉緋紅得做黃昏時絢爛的紅霞。她原木還懊惱都什麼時候了,朱麒還在意碧梧棲鳳居會不會被人佔去,原來是……她望向兄長,發現他眼里有著同樣的了然。顯然兄長當初曾把碧梧棲鳳居原本作為招待賀家乘龍快婿的典故告訴過朱麒。
「王爺是什麼意思?」飛白口氣強硬了起來。
「就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朱麒坦然道。
飛白張口結舌,眼光在夢依和朱麒之間來來回回。
夢依臉上的紅暈和朱麒堅定不移的眼光,都明確地告訴他,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天哪!這對原本形同水火的男女,是什麼時候生出愛苗的?為什麼一點征兆都沒有?
飛白瞇起眼,陷人沉思。
他不是也曾經懷疑過朱麒對夢依有意嗎?
朱麒偕同天香公主至金刀山莊拜訪的第一天,天香公主甚至當面指出朱麒之所以對夢依出言不遜,是因為對夢依有了愛意,在妒恨之下,才口出惡言。
那天在碧梧棲鳳居里,他也懷疑過,卻被他推出腦海,嗤之以鼻。
原來一切不是他的妄想,而是確有其事。
這麼一想,朱麒和夢依剛才的失琮,就有了合理的解釋。那一段說長不長、說短又不嫌短的時間里,可以做很多事。若換成他和無情,那一定是……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怒目瞪向朱麒,朝前跨一大步,抓住朱麒的衣襟。
「你剛剛對夢依做了什麼?!」
朱麒毫不畏懼地迎視他的雙眼。夢依猛力吸著氣,眼中充滿驚慌和無助。無情見到夫婿難得地發起脾氣,連忙上前勸阻。
「飛白,有話好說,你這是做什麼?」
「情兒,你不明白,他剛剛對夢依……」
「哥,你不要這樣,我……」夢依發出一聲啜泣,聲音破碎。
「你還有臉說,你……」他憤怒地瞪向妹妹。
夢依掩住嘴,眼淚成串滴下,天香趕緊將她摟進懷里安慰。
「飛白!他們不管做了什麼,也沒有當初你對我做的過分!」無情拉開丈夫,厲聲喝道。
「情兒,你……」飛白沮喪地囁嚅著。
無情見狀,于心不忍地放柔語調,「我們都曾被愛沖昏頭過,會不了解戀愛中人的心情嗎?王爺和夢依都是有分寸的人,他們所做的,也不過是傾訴情意之類的事,你沒理由生他們的氣。」
「原來你早知道了!」飛白懊惱地指控。
無情對夫婿的無理取鬧,回了一個大白眼,正想回嘴時,卻听見新晴嬌柔的聲音響起。
「姊夫,姊姊知道並不奇怪,只要用心注意,不難看出他們彼此有意。」
「是啊,飛白姊夫。我不是一開始就告訴你們麒哥喜歡夢依嗎?」天香喃喃抱怨。
飛白苦笑,頹然坐倒椅內。
「說來說去,就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里。可是他們兩人一見面就吵得不可開交,怎麼看都不像情侶。」
「其實我也是那天在太湖听綠枝姑娘唱那首黃庭堅的詞時,才想道的。」無情招認道。「我們以為情侶都是甜甜蜜蜜、如膠似漆,原來也有歡喜冤家。」
「可是他們兩人……」飛白指向正互摟著安慰的朱麒和夢依,心里仍覺得不可思議。「唉!現在可怎麼辦?戰家的人已經到了。」
「能怎麼辦?戰家自然只有乖乖退讓。」天香理所當然地道。「難道他們敢跟武威親王爭?」
「公主,你太天真了!」飛白沒好氣地回答。「問題在于家父,而不是戰家。」
「飛白,爹那邊應該不難講通。」無情胸有成竹地道。「這樁婚事到底還沒有訂下來,只是兩位老人家口頭上的約定而已。再說,女乃女乃和娘原本就不太願意夢依嫁那麼遠,而且三位老人家對王爺的印象也不差,相信……」
「情兒,你不明白。」飛白嘆口氣解釋道︰「青黛成親時,人人都欽羨她當上了侯爺夫人,就只有爹不這麼想。他說,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便容易獲罪,倒不如嫁個平民百姓。」
「姊夫,這不一定。」新晴溫柔地一笑。「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當官的有當官的風險,做百姓的難道就沒有禍事嗎?好歹京里還有郭冀夫婦照應,夢依若遠嫁到關外,遇到事時,咱們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最重要的是,王爺和夢依真心相愛,你忍心拆散他們嗎?」
「這……」飛白顯得很為難。
「是啊,飛白。」無情以一個微笑向淚漣漣的夢依保證,然後再向夫婿。「再說我跟夢依保證過,如果她不喜歡戰雲,我們會說服爹取消這門親事。現在她有了心上人,我們更應該幫她。」
「情兒,這件事我看要從長計議……」
「飛白,請你成全我跟夢依。」朱麒挽著夢依走到他面前,誠懇地道。「我是真心喜歡夢依,要迎娶她為王妃,請你一定要幫忙。」
「王爺,你……」飛白挫折地面對朱麒,發現他眉宇之間的傲氣,在此刻轉化為春水般的柔情,凝視夢依的眼光充滿憐惜。
「哥……」夢依也低聲哀求,原有的刁蠻任性,軟化為靜婉溫柔。那猶含著淚水的濕漉眼眸里,閃著堅定的光芒。那道光芒他不陌生,數年前,當她羞怯地承認喜歡行雲時,也是這樣的義無反顧。
飛白太了解夢依倔強起來時,任何人都很難改變她的主意,除非心碎、夢醒,而她是再也承受不起另一次的心碎、夢醒了。
「唉!我會盡力而為。」他勉為其難地點頭。
眾人發出一聲歡呼,使得飛白沉重的心情也飛揚起來。
避他的!
反正他從小就被父親罵慣了,為了夢依的事,再被老人家責罵一回,有何打緊?誰教他當人家的大哥呢?
第七章
「我讓天馬牧場的人住進東大街的屋子。他們把一切都采辦好了,等戰雲趕到便可以正式下聘……」
紫檀木幾上形如數座懸崖聳峙的石頭,吸引住飛白的全副注意力。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塊紋理細致、近似真物的石頭,還是行雲和他到武進時帶回來的。
那時候父親很高興,關愛的眼光不斷地投向行雲,大有立刻招他為婿之意。那一年,夢依也才十二歲而已,一晃眼,竟到了出閣的年紀。
短短幾年,世事變化如白雲蒼狗。行雲和他分別娶了郁家的姊妹花,夢依也在擺月兌失戀的痛苦後,重新覓得真愛。事情不可能再更完美了,只要他開口阻止父親得意的喋喋不休,夢依將會有一段圓滿的姻緣。
「爹……」
「我挑了幾個好日子,挺合他們兩人的生辰八字。夢依的嫁妝我也……」
「爹!」這回飛白的聲音響亮地在只有父子倆密談的空曠書房里回響。
賀弘張著嘴,瞪向兒子。
「爹。」飛白深吸口氣,再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