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看痴了。
「我想你一定是愛上夢依了。」天香沾沾自喜地發出驚人之語。
朱麒吃了一驚,險些將手中的茶杯摔了落地。
第三章
賀家雖然稱得上豪氣,但到底沒接待過王公貴族,一場午宴不免辦得有些手忙腳亂。
好在武威親王和天香公主都是隨和的人,倒不太計較。
午宴擺在‘悅賓廳’,這是一座鴛鴦廳,由前後兩廳結合而成,中間隔以銀杏木雕珊瑚屏風。宴會所在的北廳,面對梅林,此時正當紅梅盛開,美不勝收。
賀弘親自主持午宴,原本對武威親王的印象不太好,見到他本人時才全然改觀。
這個眉目間有些貴氣的年輕人,不像他想的那麼壞。或許是有些風流自賞,才會在心動之下,以親王的權勢擄走新晴。然而他事後也做了彌補,在新晴被皇帝軟禁在宮里時,為救援的行動暗中出了不少力;加上他此刻有禮、風趣的表現,更令人刮目相看。
他跟著飛白親熱地喊賀老夫人‘女乃女乃’,又對賀弘夫妻執以晚輩禮儀,這種‘富而好禮’的表現,直讓賀弘點頭叫好。
至于天香公主,賀弘乍見她時怔在當場,險些喚聲‘阿姊’。
天香公主居然跟他過世已三十幾年的大姊有七、八分相似,賀老夫人初見到她時,也激動地流下兩行淚水。
天香一開始有些莫名其妙,及至賀弘解釋後,也像眾人一樣,對這事嘖嘖稱奇。但她終究是孩子心性,很快將這事撇在後頭,跟著夢依親熱地賴在賀老夫人身邊撤嬌。
一頓飯下來,吃得賓主盡歡。
無論是江南名酒,還是精致的佳肴,都教人口齒留香,贊不絕口。
午飯後,飛白寫了張小柬命人迭到玉劍山莊給行雲,順便請人將朱麒和天香的行李送過來,兩人要暫住金刀山莊。
接著,他便帶朱麒到住宿的客房。
這是座位于山莊東側的院落,有個極雅致的名稱,叫作‘碧梧棲鳳’取白居易‘棲鳳安于梧,潛魚樂于藻’的詩意。
飛白指著院中的梧桐,對朱麒笑道︰「不是說皇族中人,都是龍子鳳孫嗎?家父還真有先知之明,造了這座院落,等待你這只鳳來住。」
「飛白,你又取笑我了。」朱麒搖搖頭,眼光贊賞地停在敞開的北窗外的小天井。
只見那里闢了座小魚池,池中央有座由砂積石堆成的假山,山水之間遍植石菖蒲,看起來綠意盎然,池里的幾只錦鯉,懶洋洋的游著。
他的眼光再回到窒內,發現里頭的擺設精致典雅。
全部都是紅木家具。客廳後部,置了一座三面有靠屏的坐榻,榻上設矮幾,分榻為左右兩部,幾上置茶具,下置狀如矮長小幾的踏凳兩個;而後方的靠屏,中間裱了一幅水墨畫,畫中內容即為兩邊對聯「棲鳳安于梧,潛魚樂于藻」的詩意。
那典雅秀媚的字體,朱麒倒不陌生,一看便知和飛白居花廳里的字畫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沒想到賀夢依竟有此等才華,倒教他大為意外,心中不由得興起仰慕之情,表情深思地落坐在左榻上。
飛白跟著坐進榻側的椅子,伶俐的侍從奉上兩杯香茗。
朱麒啜了一口碧澄香澈的碧螺春後,才猶豫地開口︰「這里也是夢依布置的?」「是啊。」飛白微笑地環顧室內典雅的布置。「四年前家父重新裝修此處,夢依便負責屋里的陳設,以及屋外的造景和盆栽。原本打算作為行雲到我家拜訪時的暫時歇腳處……」
「是嗎?」朱麒臉色一沉,眼光不悅地射向飛白。
飛白看了他一眼,納悶自己是哪里惹惱了朱麒。
「玉劍山莊離這里又不遠,楚行雲有必要住這里嗎?」朱麒冷哼一聲,陰沉地道。
「話雖這麼說,不過行雲和我情同手足,從小便常在對方家過夜,而且都是擠在一張床上。後來家父決定重修殘破的碧梧棲鳳居,考慮到兩個大男人同睡一張床終究不好,才打算作為行雲到我家時的休憩之所。當時家父是有點私心的,大有延攬行雲為東床快婿之意。」
朱麒的臉色更加難看,肝腸像有一只蟲在咬嚙般難受。他突然恨起楚行雲了,並懊惱著自己怎麼會產生這種情緒。
「只是碧梧棲鳳居裝修後,行雲卻不曾在這里住餅一晚。」飛白若有所撼地做了總結。
朱麒听到這里,心情轉好。只能說楚行雲無福消受夢依的心意,倒讓他坐享其成了。可是……他再度蹙起眉。
「听你的口氣,好象對此事有所遺憾。」朱麒試探地問。
飛白無所謂地聳聳肩。
「說不遺憾是騙人的。盡避早就知道行雲對夢依無意,但夢依後來為行雲迎娶疏影而黯然神傷,我這個做大哥的看在眼里,難免會心疼。」
「楚行雲就這樣好,好到讓夢依和疏影為他爭風吃醋?」
朱麒酸溜溜的許氣,令飛白感到有趣。他沉吟一下,才微笑地回答︰「疏影從來沒為了行雲跟任何人爭風吃醋過,因為行雲心里自始至終就只有她一人,她有什麼好爭喲?至于行雲的好,就不用我多說了,在他末成婚之前,可是江南閨女的夢中情人喔。」
「夢中情人?」朱麒覺得好刺耳。
「少女情懷總是詩嘛!有哪個女子不想嫁個品貌雙全、又出身世家豪門的丈夫呢?如果我是女人,也會想嫁行雲。」
「可惜楚行雲已經娶妻生子了。」朱麒諷刺道。
「盡避如此,還是有不少女人巴望著能嫁他為妾。」朱麒听飛白這麼一說,不由得倒抽口氣,眉頭糾結。
「難道夢依也打這個主意?」
「怎麼可能?!」飛白哈哈大笑。「先別說家父不會允許了,以行雲對疏影的痴情,也不容人有這個主張。夢依對行雲了若指掌,她哪里會不了解這點,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在行雲娶親時,她哭得可傷心了。」
想象著夢依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竟讓朱麒的心猛地抽緊。或許是習慣了她凶悍的模樣,他才無法忍受她為情神傷的嬌弱樣。
呸呸呸!賀夢依為誰傷心,關他什麼事?他干嘛在這里心疼得跟什麼似的!
饒是這麼想,朱麒卻止不住心中的煩躁,突然起身踱起步來,像只被困在籠中的巨獸,找不到出口宣泄心中的怒氣。
他經過飛白面前,兩眼視而不見地瞪向里間的書房,心情憂悶。
這里原本是為行雲布置,可是現今住在此地的卻是他,對于這點,夢依有什麼想法?
她在意還是不在意?
「王爺?」飛白疑惑地揚眉問他︰「是不是不滿意這間客舍?如果不滿意,我可以……」
「不,當然不是。」朱麒趕緊搖頭回答,看到飛白臉上的錯愕,才發現自己的舉動過分激動了些,連忙放松表情。「我剛才只是在想,這里看起來很整齊、干淨,不像有人住餅。」
「可以這麼說。」飛白點頭回答。「在夢依重新布置後沒有。在此之前,听說也只有三十幾年前,我那無緣的姑丈客居過此處。」
朱麒听了一怔,好奇地問道︰「怎麼說?」
飛白于是將旱夭的姑姑和戰雄之間的往事說了一遍。
「所以家父和戰伯父才希望藉由下一代的婚事,來填補這段恨事。」
朱麒皺起俊眉,心情又煩悶了起來。
「原本家父是打算下個月戰雲來時,安排他住這里,所以特別派人好好清理……」
「可是這里目前是本王的居處啊!」朱麒不待他說完,立刻反對。
「當然是以王爺為優先。」飛白連忙陪笑,接著疑惑地問道︰「可是王爺打算在蘇州待那麼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