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時辰差不多了。景文,等一下叫人把台子整理一下,把盤端上去,讓兩個孩子抓周。」宋青蓮偏過頭對兒子吩咐道。
景文點了點頭,立刻命令身旁的家僕照辦。沒多久,舞台上的表演就結束了,僕佣開始清理場面,將一張鋪著錦被的小床搬上台去,兩名婢女則捧著碎盤安放在床上。
又過了片刻,鼓樂齊奏,兩個孩子在喜樂聲中被人迎了進來,身著紅衫的梅香和桃香抱著雙生兒上台,小心翼翼地把他們放在床上。
「多謝各位撥冗前來慶賀趙某這對雙生子女的周歲生日,容趙某代我這雙兒女敬各位一杯。」景文扶著妻子走上台,舉杯相邀。
待眾賓客干完杯後,景文和明瑤各抱起一個孩子讓圍過來的賓客瞧瞧。兩張如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臉孔,讓座下的貴賓嘖嘖稱奇。
「接下來是習俗中的‘抓周’,還請各位保持安靜。」景文夫婦將孩子放回床上,指著碎盤對那對嘻嘻傻笑的娃兒說道︰「乖孩子,讓各位伯伯、嬸嬸看看你們將來的志向。」
兩雙烏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盯著碎盤上的弓矢紙筆、刀尺鎖縷、琴寶玩物、算盤等等,然後各自伸出一雙肥女敕女敕的小手抓向盤中物。
坐在左邊的小娃兒伸手抓向一柄木劍,右邊的稚兒則拿了一支筆,然後,兩個孩子空著的左手同時抓向算盤。左邊的娃兒哇哇大叫,似在爭辯什麼,右首的孩子只溫婉的微笑,放開手改拿一把小琴。
景文蹙了蹙眉,只听見台下的貴賓議論紛紛。
「拿劍的是趙家公子,還是小姐?」
「應該是公子吧,哪有小姐拿劍的?」
「那可不一定,趙莊主師承少林,說不準會把武藝傳給女兒。」
「既然會傳給女兒,那更沒有理由不傳給兒子。所以拿劍跟算盤的一定是公子,小姐才會拿筆和琴的嘛!」
「這兩個娃兒長得一模一樣,根本分不出誰是姊姊、誰是弟弟。」
「系龍佩的是弟弟,戴鳳佩的是姊姊。」
「玉佩好象掛在衣服里,干脆請趙莊主把玉佩掏出來給咱們看看。」
「哪一個是兒子,哪一個是女兒?」景文在妻子的耳邊輕聲問道。他還真有股沖動想揭開孩子的衣服,看看底下掛的是龍佩還是鳳佩。
「你胡涂啦。」明瑤嬌嗔道,「你那兒子是個小霸王,剛才兩個孩子搶算盤時我就看出來了,搶贏的就是龍兒。別看咱們鳳兒小小年紀,她可懂得禮讓之道呢,向來只有她讓弟弟。」
「哎呀!我的確胡涂,多虧賢妻提醒。」景文笑吟吟地回答。
這就對了,將來兒子就像他一樣既通武藝,又擅經商;女兒則像妻子般文采斐然,琴藝超絕。
當景文在台上想得心花怒放時,突然看見母親離開座位,朝大廳門口走過去。他突生不祥之感。
「叫僕人把台上清理干淨,將孩子們抱回內院。」他悄聲吩咐妻子。
「可是我那些姊妹們想看看孩子。」明瑤爭辯道。
「那就抱去給她們看。」景文快步走下舞台,沒心情和妻子爭論,直朝著母親的方向走過去。
宋青蓮鐵青著臉,一步步地走向廳中左邊那根石柱,不理會身旁向她打招呼的賓客。
會是自己看錯了嗎?她蹙緊眉頭想道。那個賤人不可能會在這里的;可是那賤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認得出來。躲在石柱後面的分明是余鳳英那個賤女人沒錯!
她繞到石柱後,看到一個女人閉著眼楮靠在柱子上,那淚漣漣的模樣立刻燃起她心頭的一把怒火。
這個賤女人竟然在她孫兒周歲這天跑來山莊哭喪!這分明是觸她楣頭嘛!她想也不想就舉起手一巴掌甩下去。
突如其來的熱辣辣痛感,讓余風英倉皇地抬起眼皮。眼前這張柳眉倒豎的凶惡臉孔,讓她有種重回二十三年前那場噩夢的錯覺。然而,就在她驚愕得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時,另一巴掌又朝她甩了過來。
「娘——」景武及時從門口沖了進來,抓住宋青蓮的手將她甩開。宋青蓮蹣跚地退了幾步,若不是景文及時由她身後扶住,她定會跌倒在地。
「您要不要緊?」景武一看見母親臉頰上的紅掌印,不覺心如刀割。
他從精舍一路跟著舅舅,沒多久就失去了余剛的蹤影,同時也迷失在迂回的花園小徑中。若不是听見樂聲響起,他也無法走到這里來。誰知道才一進門,就瞧見母親被人欺負。
「你這個惡婆娘!」他轉身瞪向那位穿著華服的婦人,卻不意對上他兄長著惱的眼光。
「景文,快把那個無賴給我趕出去。」宋青蓮憤怒地叫嚷道。
「娘!」景文嘆著氣,試圖安撫母親激動的情緒。「娘,有話慢慢說,您別太激動。」
「都給人欺負上門了,你還教我別激動?」
「喂,你說話憑點良心,誰欺負你了?剛才是你先動手打我娘的。」景武生怕被人誤會,連忙辯駁。
圍過來的人群都瞧見余鳳英臉頰上血紅的掌印,指責的眼光紛紛投向宋青蓮。
「誰教那個賤女人上門尋我晦氣,還有,你這個無賴剛才竟然有膽子推我!」
「我是為了救我娘,你打她一下還不夠,竟然還想打她第二下!」
「那個賤女人活該被打!」宋青蓮憤恨地說,「她根本不配進我們趙家的大門。景文,去給我查清楚,是誰放他們進來的!」
「是我,娘。」景文垂下了頭。
「你——」宋青蓮瞪著兒子,氣得發抖。「你明知道我跟她誓不兩立,竟然還讓她進莊,你存心氣死我嗎?」
「娘,姨娘她……」
「不準你那樣喊她,她不配!」
面對母親的怒氣和賓客們好奇的眼光,景文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看向余鳳英左臉頰的掌印,略帶歉疚地埋怨道︰「我不是要你們待在那里別亂跑的嗎?」
「我……」景武無言地低下頭。
「對不起……」余鳳英捂著臉頰,「我們立刻就走。」
「現在想走?沒那麼容易!」宋青蓮惡狠狠地說,「你把我的宴會搞得一團亂,就想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娘,別鬧了……」景文拉住母親。
「你敢說我在鬧?!好,我今天非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你到底想怎麼樣?」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余鳳英再也忍不住滿肚子的委屈,她以凌厲的眼光瞪向宋青蓮。
「我想怎麼樣?哈!」宋青蓮發紅的眼楮里充滿恨意,「我要你跪在我面前磕頭認錯,我要你承認自己是搶人家丈夫的賤女人!」
「你太過分了!」景武擋在母親身前怒斥道。
「你是哪來的野種,竟敢為她出頭?!」
「他不是什麼野種,他是守禮跟我的骨肉,堂堂正正的趙家二少爺?」余鳳英義正辭嚴地反駁。
一提起這件事,就像拿根利劍狠狠地扎向宋青蓮的心般。當年她不準趙守禮迎娶余鳳英入門,可是他卻讓那女人的孩子入了宗譜。每次看到那白紙黑字的記載,就令她痛心疾首。
「我們趙家沒有那樣的雜種!」宋青蓮怒吼,「也不知道當年你是用了什麼狐媚手段,竟然讓守禮相信那個野種是他的孩子!」
「你……」余鳳英捂住胸口,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你太過分了?你怎麼侮辱我都沒關系,但不準你污辱守禮和我的兒子!」
「你還有臉對我大聲嚷嚷?你這個賤女人!」若不是兒子拉住她,宋青蓮肯定又撲上前去打余鳳英。「我不準你喊他的名字!包不承認這個野種是我們趙家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