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亞杰不是第一次上這艘龐大如怪物的航空母艦,倒是第一次進秘密審訊室。
真榮幸!
兩個士兵跟在他背後,他感到此生的不平凡,嘴角噙抿一抹淡笑。
「笑什麼?」其中一個士兵很敏感,神經質,一下就動怒了,用長槍頂推他的背。
松亞杰舉起手。「放輕松,大家都是為了世界和平……」
「閉嘴!」另一個士兵打斷他的嗓音,粗暴地踢他的腿。「進去!」這家伙脾氣很差。
松亞杰點頭,乖乖照做,進入封閉、昏暗的艙房里。他們把他鍺在牆邊的椅子上,打亮一盞燈,專照他的臉。松亞杰眯了眯眼,撇頭回避直射的光線,臉頰擦了一下牆。這牆做了隔音設施,具它三面也是,明顯有時他們會刑求取暴,不想讓戰俘哀聲傳出。
「我是無國界慈善組織人員,沒有立場,」轉回頭,他看著兩個士兵,說︰「你們抓我來這兒,可能已經違反國際……」
「閉嘴!」脾氣很差的士兵,猛力掌摑他。
松亞杰的臉偏斜一邊,嘴角流出血。
「先別動手!」神經質的家伙勸阻著。「把他打昏了,長官怎麼問話?」
「有的是方法弄醒他。」脾氣差的家伙,這會兒放下步槍,挽袖摩拳。「這渾蛋一副不怕死的模樣,看了就叫人火大!」
松亞杰突然覺得好笑,忍俊不禁,鼻腔哼了一聲,唇邊仍是提扯那嘲蔑般的弧紋。
啪啪啪地,那士兵又賞了他好幾巴掌,扯起他的領口,打得他制服敞開,連貝雷帽都飛了。
「喂!收斂點!」神經質的家伙,跳腳。
粗暴的虐打繼續著,拳啊、掌啊、腳啊、掄的、揍的、踢的,全用上了,接下來,準備在他十指纏上插頭銅絲,用電的!
「長官來了!」神經質的家伙機動警告地叫了一聲,才使得玩上癮的粗暴家伙停了手。
松亞杰盯著落地的貝雷帽上青羽徽幟,吞下嘴里的咸味。他可不能亂吐,一吐,會弄髒他妻子喜歡的帽子。
「你們在干什麼?」開門走在前頭的是情報室長官,後頭還有更大的長官——
一級上將佟奧罕。
「將軍!」兩個士兵嚇到了,站得直挺挺,舉手行禮,不敢動。
「出去。」佟奧罕平聲平調,不用威不用怒,已夠震懾人。
士兵們一個用力立正動作,迅速退出審訊室。
「你也出去。」佟奧罕對負責情報的下屬命令。
那上校軍官隨即離開。佟奧罕看了看牆邊頭顱斜垂、衣衫凌亂的年輕人,視線緩落在地板的貝雷帽上。
「松亞杰……」佟奧罕撿起白色貝雷帽,慢慢站起,年輕人同時抬頭對上他,他說︰「是嗎?」
松亞杰揚了一下唇,眼神有點不集中,掃掠男人肩上有星星的軍裝。「恭喜您現在是上將了。」
佟奧罕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把貝雷帽放在他膝蓋上,眸光瞥見他胸口的項鏈。「在我的國家,男人要娶女人必須征得女人整個家族親人的同意,男人必須要能保證提供女人安定的生活——」
「恕我無禮,」松亞杰嗓音嘶啞,咳了一聲。「你的國家派兵參與他國內戰,已經破壞太多女人的安定生活了……」
「我們是在協助還她們原有的安定生活!」佟奧罕冷聲駁斥松亞杰的論調。
松亞杰一笑,仰頭靠牆,嘴鼻里的血往他喉嚨流。「好吧,這雞生蛋的問題,沒什麼好提。」他說著,俯下臉,鼻子滴出血來,滴在他的白色貝雷帽上。「叔叔,你非得把帽子放這兒嗎?不能幫我戴上嗎?」
佟奧罕看著貝雷帽上的赤紅,無動于衷,久久,他開口說︰「我承認,也許你說的不全是錯。我當軍人半輩子,保家衛國、協助國際戡亂、追求世界和平,長年駐守戰亂地,‘安定’與我搭不上邊,所以我早有自覺——終身不娶。我的兄長娶了妻,卻也沒做到給妻子安定的生活,他帶著妻女這里調那里調,最後把她們帶進了險境,甚至送掉性命。松亞杰,綺璐的命是在這里撿回的,你怎麼可以讓她重返險境?」
「抓我來,是為了說這個嗎?叔叔……」松亞杰笑著,即使臉上流著血,他似乎不痛不癢。
佟奧罕一臉肅穆。「你幫助一個我們正追捕的叛軍首腦逃跑……」
「沒這回事。」松亞杰一干二脆地說。
佟奧罕皺眉了。早在十幾年前初次見面那日,佟奧罕便看出這個上一秒謙卑恭和、下一秒淡漠犬儒的松亞杰,不是安分份子。當年,佟奧罕將佷女佟綺璐送回國內,請了專人全天候照料,怎奈她成年後,自行離家,執意追求松亞杰,還私定終身。這些年,佟奧罕一直注意他們的動向,這次,他們終于惹得他不得不親自出馬。
「松亞杰,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佟奧罕低沉的嗓音有種提醒。「我的下屬有叛軍進醫療所的情報……」
「醫療所里沒有什麼軍,只有該被醫治的傷病患。」松亞杰直截了當,打斷佟奧罕。「如果有什麼你們認為的壞蛋逃跑,那是你們的事吧……怎麼會是我一個區區醫療人員的責任?」說得一口坦率無隱。
「松亞杰!」佟奧罕發怒了。「你想死的話,我也不心疼綺璐當寡婦!」這不知好歹的家伙,難道不明白他遣開下屬親自審問的用心!「若有其它軍團知道你們的醫療所診治過叛軍,還能避免被懷疑是間諜嗎?分不出間諜與一般人,干脆來一聲屠殺!」
「將軍!」一名副官打開艙門。
佟奧罕轉頭,一看是自己的親信,緩下激昂情緒。
那副官走入門內,移近佟奧罕身旁,瞧一眼松亞杰,低語說︰「佟小姐來了。」他是當年那位載著佟綺璐到中都港口和叔叔團聚的少校。
松亞杰眸光閃跳一下。
佟奧罕站起,抓取松亞杰膝蓋上染血的貝雷帽,像戴又像丟地往松亞杰頭頂覆。「把他的手銬解開。」
氨官領命,找來鑰匙。
「你馬上帶著綺璐離開那間醫療所回荊棘海,往後別再出隊到這個國家。」佟奧罕握住艙門把,正要拉轉。
「叔叔,你可以壓下,不讓其它軍團知道,不是嗎……」
第7章(1)
他的肢體多處皮肉挫傷、瘀紅,一邊耳膜破裂,流出鮮血,听力暫時受損,幸好——受傷的鼻子鼻梁沒斷,只是第二天,雙眼細成一條線,整張俊臉青腫,變了樣。
他說他戴著最著名的威尼斯陶瓷面具——他父親收藏品里缺的那一只。他要楊提爾幫他拍張照,並且放大,裱框起來。
佟綺璐眼楮濕濕的,一手拿著裱好框的相片,一手拿著藥和水,走進房里。
松亞杰躺在床上,背對門口,臉朝向放著煤油燈的窗,听見她的腳步幽響,他按亮桌燈,輕聲哼起歌。「Iturninttricks,Igettingfixed,IbackonBoogieStreet——」
妻子走入了他的視野,他對她一笑。
「听力在恢復了。」停止歌聲,松亞杰指指自己的耳朵,坐起身,看著妻子水光豐沛欲淚欲的雙眸。「你丈夫沒這麼丑過,嚇到你了,是嗎?」
佟綺璐靜默著。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他臉上的傷跡消褪不少,她心上的傷倒深成一個黑暗的洞。
「如果我在出隊期間,有個什麼意外,告別式上的遺照就用這張。」他接過她手上裱好框的相片,很滿意放大後的成果。
「叔叔要我們回荊棘海。」嗓音一如往常柔膩純美,佟綺璐遞出另一手的藥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