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曦這孩子從不曾瞞過她任何事,會這麼慌張,肯定有鬼。杜大娘眯起眼,精銳的視線四下搜尋,在看到被單上的那抹殷紅時,她臉色一白。
意識到大娘看見了什麼時,何曦要遮掩已經來不及。糟了,隨手將被單放在木盆里,染了血跡的那面還在最上頭……她頓時僵立原地,連指尖都變得冰冷,在看到杜大娘的神色後︰心里更慌張。
為什麼杜大娘的表情變得那麼難看?這真的是很不好的事嗎?何曦試著開口,但唇動了又動,聲音就是梗在喉頭出不來。
杜大娘不發一語,轉身走出了院子,完全沒有抬眼看她。
那冷淡的態度刺傷了何曦,難過和茫然化為淚水一涌而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才一天的時間,小王爺變得不像她認識的小王爺,杜大娘對她的態度也變了,為什麼會這樣……
她很努力不讓淚水落下,轉動絞盤提水洗滌被單,想用忙祿來分散自己雜亂無助的心情,但洗了好久,那點污漬還是殘留著淡淡的印子,沒有辦法恢復它純白如雪的顏色。
煩死了,早知道就直接剪碎算了,也不會被杜大娘撞見……鮮少動怒的她難得暴躁了起來,陡然動手去撕被單,縴手扯得發疼,卻怎麼也撕不破,她更是咬牙發狠地扯著。
察覺到自己瘋狂的行徑,她震住,抓著被單的手緩緩放下,沮喪地落下了淚。她討厭這種不明所以的狀況,討厭動不動就哭的自己,她很少哭的,她總是像日陽一樣笑臉迎人的……
听到緩慢的腳步聲接近,以為洗衣房的奴僕回來了,何曦趕緊把眼淚抹去,將手中被單卷成一團,掩下所有情緒。她揚笑回頭,想先發制人將話題帶開,沒想到卻看到杜大娘端著一個碗,一臉慈愛又心疼地看著她。
「何曦,把它喝了。」怕藥濺出,杜大娘一路上走得小心翼翼的。
何曦不敢問那是什麼,默默地將碗接過,藥又苦又燙,她只能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著。
杜大娘看到她像是剛剛哭過的臉︰心里一酸,連忙別開臉不敢再看她。
她一直擔慮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小王爺和何曦太親近,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加上一個溫柔可人的少女,怎麼可能不出亂子?
她曾試著阻止,但小王爺不肯放人,她又能怎麼辦?只能眼睜睜地、無能為力地,看著事情走到這無法挽回的地步。
「以後,」杜大娘深吸口氣,緩緩開口。「我每晚都會煎了這藥讓人送去,只要……只要小王爺對你做那件事,你就把藥喝了。」
一個能干的總管該為主子打理好一切的,這種婢女只能玩玩,不能讓她有懷上身孕的機會,等主子膩了,她還得負起趕人之責,別讓她纏著主子。這些她都知道,可當對象是她從小帶大的何曦時,那心里的痛,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女兒被人毀了清白般那麼難受。何曦的一生等于就這麼毀了,而她竟還要成為助紂為虐的罪人……
何曦停下喝藥的動作,遲疑了會兒,才怯怯問道︰「大娘,您在生我的氣嗎?」她真的怕自己做錯了什麼事,讓大娘對她失望了。
強自冷硬的杜大娘終究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雖說奴婢被主子染指幾乎已成為宿命,只要被挑上,十之八九都避不掉,但……她真的不願意何曦也走上這條路啊!
小王爺現在疼她,但能持續多久?再過一、兩年,等小王爺娶了妻、納了妾,又哪會記得她的存在?就算小王爺念舊,出身卑微的何曦也沒有資格擁有名分。她是那麼慧黠、那麼善解人意,原本還想過要幫她找一戶好人家的,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
或許,早在八年前小王爺要她睡他房里的那一天起,就已經來不及了。一個狂,一個柔,一個陰晴不定,一個永遠燦笑,上天早就將兩人綁在一起,沒人比他們更適合彼此。
她只希望小王爺對何曦是真心誠意的,只希望,小王爺不只寵何曦一個八年,還能再一個八年,無數個八年,寵她到天荒地老。
「沒有,大娘沒生氣,而是……何曦,從今天起,你是個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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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一到,生意極佳的「歡喜樓」擠進了不少尋花問柳的男人,整棟樓被歡樂熱鬧的氣氛包圍,讓人忘了俗世的紛擾。
然而,卻有人破壞了這片愉悅。
緊閉的房門被猛地推開,里頭的男女愣了一愣,發出尖叫。「啊——」
殷玄雍不理,早在門一開啟看清那女人的表情時,就已頭也不回地繼續往下一間房走去,然後又是直接一把推開門。
對那香艷旖旎的畫面都視若無睹,銳猛的目光只搜尋女人的臉看。
又是。殷玄雍惱怒地在心里默記上一筆,一旦看清就離開,轉眼間,「歡喜樓」二樓的房間已被他開過大半。
「怎麼回事?捉奸嗎?」被中斷好事的人探頭張望,瞥見殷玄雍沉郁冷板的表情和萬夫莫敵的氣勢,不禁議論紛紛。
「快,把他攔下!」聞聲趕來的老鴇帶著數名護院沖上樓,指著他急嚷。
護院一擁而上,殷玄雍看也沒看一眼,跟在他身後的護衛已出手擋人。只是那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鐵面護衛如今臉上浮現可疑的暗澤,主子怪異的行徑,連他也忍不住汗顏。
「就算你們是王公貴族也不能這麼蠻橫吶!」認出是昨天來過的小王爺,老鴇沖上去想要理論。
「叩」地一聲,從殷玄雍手中扔出的一錠金元寶端正落在老鴇跟前,她眼楮一亮,原本氣急敗壞的表情瞬間變得眉開眼笑,趕緊彎身拾了起來。哇,這金元寶少說也有十兩重呀!
「把你樓里最厲害的姑娘叫來。」殷玄雍越過那堆被護衛點倒的護院們,往他們昨天去過的三樓走去。
「是、是,小王爺這邊請。」老鴇搶上前帶路,不忘對後面迭聲交代︰「來人,去把迎香姑娘請來,叫她要快、快呀!」
進了廂房,老鴇嬌笑想要上前安撫貴客。「您先等會兒,迎香姑娘馬上……」
「離我遠一點。」殷玄雍一邊用狠鷥的目光瞪得她不敢再妄動,一邊對送進水酒菜肴的奴婢暍道︰「出去,我不需要。」
他走到一旁的錦椅坐下,臉色難看至極。他真恨透了這個地方,若不是為了何曦,他死都不會想再踏進來第二次。殷玄雍繃緊下顎,腦中必須不停想著何曦,才能勉強自己耐著性子繼續坐在原地,而不是拂袖而去。
他方才估算過了,十個女人至少有七個是神情歡暢,其余的有人皺眉、有人面無表情,但沒有人像何曦一樣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他到底是哪里沒弄對?為什麼會害何曦痛成那樣?
億起昨晚她泫然欲泣的脆弱神情,強烈的自責啃蝕心扉,殷玄雍倏地握拳捶桌,發出好大一聲聲響。
候在一旁的老鴇嚇了一跳,拚命往外看。迎香怎麼還不來?
「迎香拜見小王爺。」終于,一名竊窕美艷的姑娘踏進房來。
「那老身就不打擾了,迎香,好好侍候。」終于得以解月兌的老鴇叮嚀完就飛快離開。
殷玄雍冷冷瞥了那個叫迎香的女子一眼,見她挪步,下顎隨即往旁一點。「到榻上去。」
「是。」迎香笑吟吟地,月兌了衣裳,只著肚兜上了榻。
一抹黑影自後籠罩,迎香回身閉眼等著他撲上來,等了半天卻沒有動靜,她睜開眼,卻看到他雙臂環胸站在榻前冷顱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