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溫映藍微感興奮。因為冒險,破壞一點東西,沒關系吧?她靠近牆邊,芙頰輕輕貼在那羅盤上,勾彎指節敲了敲,聲音是實的,這兒沒有冒險該得的最後寶藏。終點未到,那麼,她先留個名,再前行。
眯起美眸,溫映藍用指甲樞劃壁紙。越來越像冒險,「她」躲藏在藍色羅盤里——這是給冒險勇者的引導。
標記完畢,她挑著紅唇,掀開被毯,果著窈窕嬌軀。衣物整齊疊放在床尾那口大木箱,她坐往床尾,盯著大木箱,若有所思地穿衣穿鞋。
衣物清洗烘干過,有股清香味兒,腳傷繃帶也更新了,包扎得比原來完美,像只襪子,把她的腳趾全裹住。溫映藍穿鞋時,覺得受傷的腳底好了大半,承受起壓力,不再抽疼。她可以恣意行走,步伐比昨天更恢復自然。
走出隔門,她定在房室通口,眼簾閃映工作室景象。
霧氣罩滿大窗,景霞躍坐在那張軟墊工作椅,正忙弄工作台上一具航海六分儀。倘若不是地板上遺漏一束沒收拾的月下香,她會以為那些事全沒發生,他是BlueCompass盡責好成員,徹夜工作不懈怠、不偷空也不貪歡愉。
臉龐無端熱燙一陣,溫映藍模了模頰畔,又抓了抓長發,有半秒鐘疑惑紅色發帶跑哪去,但無多想,她低垂美顏,移近景霞躍背後。他沒轉頭,她也只是撿起月下香,旋即離開他的艙房。
站在空無一人的廊道,溫映藍將艙門關得沒聲沒響。景霞躍听力出奇好,她不作聲,他也曉得她走了。他們不用接吻道再見。沒有默契,怎能一起冒險?溫映藍一手撫著艙門把,感官沈醉于月下香,柔荑從花束里取出蝙蝠皮雕——這束花根本是他故意放的!
景霞躍揚唇,眼楮自六分儀的望遠鏡移開,拿起拭鏡布擦擦指標鏡、地平鏡、玻璃濾光片。
BlueCompass的船艇配備先進精良,不管母船或工作艇都有至少三組以上功能齊全的衛星定位儀,無須不眠不休趕工檢修六分儀。
打個哈欠,他拋開拭鏡布,伸手卷玩綁在台燈下的紅色發帶,眺望窗外。
太陽還沒出來,天色灰蒙蒙,看不到海面,不需要測量什麼角度什麼航向位置。六分儀被推回放骨董的角落,他離座,紅色發帶隨著站立的動作纏緊了指節,他沒馬上解開,長指繼續卷繞,眼楮仍然對著窗外晨景,盡避模糊,他眼力好,還是把那抹晨曦穿透薄雲前,歸返海洋考古船的縴殲影像看得清楚分明。
她站在甲板,回了頭,仰起嬌妍絕艷的臉龐。只是,BC母船比海洋考古船高大,那扇蒙凝霧露的窗又在後甲板二樓之上,她看不到任何影像,眨不掉睫毛上的濕氣,美眸水亮得像寶石——不對,她的眼楮是詩中的水手,讓他忍不住又拿起六分儀,測量一個冒險角度,想與她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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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兒了?」
昏昧的大清早,朝霧遮掩甲板上的人影。溫映藍像個賊被父親溫逮個正著。她頓了一下,幽緩旋身,看著父親溫由艙門方向逐步走出。他的頭發亂亂的,少見銀絲,上了年紀的周正臉龐不減俊氣,且多生中年男性該有的獨特魅力。松亞杰常說,她父親是那種年過半百才會想組搖賓樂團,並命名「野孩子」之類,走老風騷路線的浪漫男人。但溫映藍清楚自己的父親不屬于那種人,那充其量只符合她父親的外型。
溫身著日常穿的亞麻襯衫、牛仔褲、羅馬涼鞋,輕松打扮與神情臉色不搭配。「現在才回來?」很嚴厲。他一向不喜歡見到女兒大清早才入門,即便此刻不是在義大利那幢離皇家十三分鐘腳程的宅第。
「我早起去散步,不是現在才回來。」視線落在父親纏裹厚厚繃帶的右手,溫映藍理由充足地回道。「爸爸昨天和冬耐叔叔鬧成那樣,我心煩。」她很敢對父親發怒,頭一扭,肩擦過父親身側,往艙門走。
「映藍——」溫叫住女兒。
溫映藍雙腳未停。
「你的假期該結束了,多少把時間放在功課上。」溫說。
溫映藍走到門前,止住步伐,不急著開門。
案親的嗓音接著道︰「我和你母親傾全力栽培你,不是要你成為——」
「你和媽媽從來只管自己的事!」生氣了。她打開門,進船艙,使勁兒關門,砰地回應父親。
溫皺眉對著艙門。一聲怒吼似的鷗鳥昂啼,驚破雲層,灑漏曙光,斑斑駁駁打在他臉上。天亮了,也像昨日驟雨的陰霾,朝霧未散盡。昨晚服用的止痛藥,效用過了,傷口發疼,仿佛還裂著,沒縫合。溫看看自己的手,抿緊唇,悶著一口氣不吐嘆出來。
「溫老師——」
溫目光抬了一下。那個戴眼罩的年輕人穿著連身工作服,腰間系掛工具袋,走下接駁梯,禮貌地頷首,說︰「早安。」
「早。」溫回應。「你這麼早起?」
景霞躍露出面對長輩的合宜笑容。「昨天承蒙溫老師招待,興奮過了頭……」說著客氣的話,轉入正題。「葛哥要我檢修的儀器,沒即時處理,怕耽誤考古隊今日行程,想說趁你們出海前,趕快弄好。」
溫明了地點頭,示意他自己進船艙。
景霞躍走了兩步。一個詢問驀地傳出。「霞躍,你還沒用早餐吧?」看來溫似乎又要招待他。
景霞躍搖頭。「BC廚房人員應該還在夢鄉——」
「介意和溫老師喝個晨間咖啡嗎?」溫往船舷走。
「我比較不好意思。」景霞躍尾隨其後。
天空鷗鳥影像越來清晰,在那魚肚白橫劃直落。海面霧氣漸消,涼風習習,這個時刻的氣溫最剛好,走來不會汗涔涔,發絲也清爽飛揚。
就在那個大家常去的二十四小時碼頭攤販,街邊有早起的小孩在踢足球。景霞躍和溫坐于人行步道的圓桌錫凳,一棵沿著建築物外牆長的怪樹,擋去他們頭上的大部分陽光。臉龐曬紅的少女送來餐點,兩杯「清晨之光」花蜜水、酪梨醬番茄雞肉三明治、碎牛肉玉米卷餅,以及不是以果汁杯裝盛的仙人掌汁。這攤子沒有溫老師要的白蘭地咖啡。景霞躍倒是認為在溫老師手傷痊愈前,最好不要喝咖啡。
他們先喝花蜜水,兩人同時放下透藍、透藍的玻璃杯,葉縫篩落的光印子像硬幣掉進空杯中。紅臉少女很快過來收取杯子。然後,他們慢慢吃起三明治、卷餅,一面配飲仙人掌汁。
吃了大半,溫才開口問景霞躍。「你們BlueCompass一趟工作任務完成,多久可回家?」
「不一定……」景霞躍擺定杯子,掀開餐具籃包布,拿紙巾擦擦嘴,說︰「端看自己想不想回家——有人天生浪子命,可以回家也不回家。有的人無家可回,就住在總部宿舍。」
「你呢?」溫喝了口仙人掌汁,再把木碟子中另一半卷餅拿上手。
「一般而言,船就是我的家。」景霞躍回答他。
溫沈吟地頷首,細細咀嚼略帶辛辣味的食物。「我听說BlueCompass的維修工作,很倚賴你。」
景霞躍啜飲仙人掌汁,一副苦笑無奈表情。「大爵士吝嗇想節省人事開銷,從不在維修方面做重點招募。」這時,一顆球咚地飛射在他們桌上,打歪中央的餐具籃。景霞躍壓住球,一掌抓起,回眸望出樹蔭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