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廣場坡道下的海岸馬路,一輛車駛近他們身邊。
「霞躍!映藍!」葛維鐸搖下車窗叫道︰「幸好你們還在,我被皇老師的惡質堂弟害慘了——」路燈、車燈交互照映,不難看出他臉上滿足口紅唇印,有些還抹糊了,原本稱得上俊帥性格的臉,現在像小丑妝沒卸干淨。
「葛先生,你怎麼了?」溫映藍看見那張驚人的男顏,嗓音不由自主就逸出雙唇。
「沒事。」葛維鐸扯衣袖擦臉。「上車再說。」沒事之後,又來這句。
景霞躍幾乎知道葛維鐸遭遇了什麼。他撇唇,打開後車門,讓溫映藍先上車,自己再坐入前座。
「松亞杰那小子說兩位老師的傷得縫一縫比較妥當,一伙人趕著回去,臨走又找不到映藍,我要他們先行,映藍由我負責送,結果……」葛維鐸解釋著他們一走出「1492」看不到熟悉人,不是什麼過了好幾百年的物換星移。「皇老師那位堂弟托我先送那群——」中斷語氣,搜尋適當詞匯。「妖姬。害得我現在才月兌身……」咬牙切齒道出一路被招待、伺候、騷擾、蹂躪……的熟男心酸。
想象那畫面,一個抿唇噴氣似的怪聲低低逸出,像泉水初冒地表,接著瞬間爆涌,囂張的男人朗笑聲糅合較為悅耳的銀鈴輕笑,淹灌車廂地泛濫著。
「喂!」葛維鐸開啟音響,壓制可惡的笑聲。「你們太過分了!毫無同情心!不知感恩!」
溫映藍笑著。她知道亞杰當爸爸的學生前是學醫的,他一定會把父親與冬耐叔叔的傷弄好……至少,讓他們對荷庭不會那麼不好意思。斂下臉龐看左手中的蝙蝠皮雕,右手往一旁竹籃探,她拿起花束上的紙鈔,低語︰「景霞躍,我今天賺到錢,明天請你吃酪梨醬玉米餅、燒烤大蕉雞肉串……」聲調很小很柔,音響里的重金屬搖賓在傳揚,但她听見男人回應地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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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約定。十二號碼頭的三艘大船,一艘起錨後,松亞杰出醫務艙,行經長長廊道,上樓往戶外主甲板連通BlueCompass母船的接駁梯走。
離港的船,汽笛聲未歇,像妖怪悲鳴拉長音,嚇退探頭雲層的寥寥星子,只有導航塔大膽的粗巨光束,掃呀掃地,指引一條逃亡似的路線。
好幾艘夜潛觀光艇竄在大船前,游渡船閘。
海象頻道報導今夜外海蒙大霧,北方洋流匯聚暖潮,水上水下能見度低,不宜活動,但天生冒險家不要命,管他海底火山噴發、外海下冰雹,照樣整裝往險境。
踩上梯階,景霞躍看到松亞杰也站在彼端。
「我以為你不過來了。」他說︰「表在這兒。」
時間零點五分,已過了一天。松亞杰揉揉發酸的肩膀,回道︰「真抱歉,霞躍,還讓你送過來。」舉高雙手,伸完懶腰,他落坐金屬階板。
景霞躍過去,松開手中的骨董懷表,那表拉墜一串細響,擺蕩在松亞杰眼前。
「不要這樣晃,我現在真的很想睡覺。」松亞杰抓下傳家物,握在掌中,彈開表蓋,青羽標飾歸定位,三指針正常運作,水氣也全排解了。很好,一切完美如初。
「可以繼續傳承。」景霞躍雙手插進褲袋,遙看出港的黝黑船影。「再傳個一百年也沒問題,除非你又讓它掉進海里——」
「這種倒楣糗事就別再說了。」松亞杰收好懷表,轉繞僵硬的手腕,扳扳十指。
「兩位老師的傷沒大礙吧?」景霞躍問。
「看似無大礙,回來一仔細檢查,果然有點麻煩。」他花了很多時間,才縫合兩位老師的傷,不過,皇荷庭一點也不感謝他,還怪他耽誤他們起錨的時間。松亞杰吐了口悶氣,抓著階梯扶把站起來,眼楮看向BlueCompass母船。「映藍在你們那邊嗎?」
景霞躍挑眉。「我沒看到她。」他半揶揄地說︰「怎麼,美麗的情人不見了?莫非搭上皇老師的船,跟荷庭走了?」
松亞杰擺擺手。「不可能。」笑一笑,他想想,說溫映藍可能在他忙于醫療艙時,回房睡了,畢竟下午去「1492」前,她遭雨淋還頭痛。
景霞躍沈眸。「那麼,沒事的話,我也要睡了。」
松亞杰頷首。「要是我房間精密的門鎖壞了解不開,我再去找你——」這話不管是否故意,景霞躍即刻打斷。
「破曉前休想打擾我。」揮揮手,走回母船,他要好好睡上一覺。
作了夢,醒來時,床頭鐘標顯四個螢光阿拉伯數字——0、2、0、6。
入夜了嗎?
溫映藍揉揉眼,一種說不出的疲憊箝制她全身,某些部位酸疼、酸疼地,又非不舒服,這種感覺很微妙,說不上來。
她下巴伏枕著,面對床頭,探手觸倒電子鬧鐘,咚地一聲撞響窗板,使她想起自己房里沒有這東西,柔荑頓了頓,收回來。臉龐側枕,她看著靠牆寫字桌上的弱光夜燈,眯眼,嗅著空氣里的奇特氣味——有花香、有食物、有美酒,像在春天海濱花園野餐的氣味。
深呼吸著,手往枕頭底下模索,她踫到那本有點厚度的書。不是夢,是真正和他一起冒險了。
他們搭著葛維鐸開的車回碼頭,葛維鐸使命必達地將溫映藍送到了考古船舷梯口,車門打開,溫映藍踏下的第一步絕對落在梯階,但她沒朝船上走,背後車子駛離,她轉身走往碼頭商街。
那時,差不多該吃晚餐,酒館、餐吧坐滿船員水手,觀光客站在街角攤販吃taco餅,他們說這家很有名,船管處大力推薦。溫映藍也看過BlueCompass的成員在這街角站著吃東西。溫映藍用拉丁裔男子向她買花的錢,買了一份餅、石榴汁和淋了萊姆汁的橘紅木瓜果肉,邊走邊吃,也像觀光客一樣購物,逛到商店玻璃窗里的人們酒足飯飽結帳,用餐燈一盞一盞暗下,她才徐步回泊船處,卻依然沒上考古船,而是往BlueCompass母船走,登舷梯,她看見男人坐在頂階抽著煙。他抽完一根,再點一根,打火機啪地閃跳焰光,輝映他的神情——像在偷閑也像在等人。
溫映藍沒遲疑,直走上去。
他才抽一口,就捻熄新燃的煙,聲調隨裊裊白煙飄遞——
「受傷的人該好好休息才對。」
「我買了酪梨醬玉米餅和燒烤大蕉雞肉串……」她站在他身前,看著他的眼楮、眼罩,等他站起,才抑著微微喘息的嗓音,慢慢道出︰「你要吃嗎?」
景霞躍沈了沈,垂眸。扶桑花裙擺下,隱露的鞋尖正朝著他。「我房里有酒,除了紅酒,你喝其他的嗎?」
像要做什麼壞事一樣,她不禁緊張地吞咽,縴頸沁凝細細薄汗。他沒等她回答——該回答的,下午她已回答過——拉下眼罩,俯降臉龐,吻她唇角,舌尖舌忝舐殘余的石榴汁液。
她酒量不好,早在「1492」就醉了。昏眩迷離地,溫映藍偏轉臉龐,追他的吻,紅唇貼印他的嘴,皓齒咬他的舌尖。
景霞躍纏住她,將她連人帶竹籃抱起,走暗道進艙房。
他們先喝了一、兩杯酒——由他為她倒的酒。她在荷庭面前不會這麼放肆,讓男人服務她飲食。下午她端端莊莊吃不多,餓壞了,和男人坐在床上搶食同一根大蕉雞肉串、同一片沾裹酪梨醬的玉米餅,狠狠地,搶進彼此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