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映藍睜眸。「到了嗎?」恍惚中對著窗外,她似乎睡著作了夢。
漫長海岸線串起一幢幢亮麗屋宇,海鳥停在凸出屋檐的木梁上,可以入菜的仙人掌佔據屋角小花圃。吹海螺的小男孩歡呼雨過天青,賣小吃的貨車重新拉篷做生意,泳裝客從那些紫橘、螢光、紺藍、鮮黃……寶石一般的屋子走出,穿越車道,步下海岸階梯,重返沙灘玩樂。
他們的車開到了盡頭——這一段海岸線的盡頭——那幢建在英雄航海廣場的「1492」餐廳,屋形像艘船,是本地最著名的海岸餐廳。
「到了。」一個聲音在回答她。「荷庭就在1492。」
溫映藍陡然凝神,循聲瞅望。一束綠睫穗狀白花徐緩低降,落至她大腿,男人渾沈嗓音幽微地說︰「送給你。」
她真正清醒是在關門聲之後,美眸看向前座,已無人影,後視鏡空蕩蕩,花香余味淺淡、淺淡地。
「映藍,」松亞杰站在車門外。「下車了。」
溫映藍拿起花束,一朵小白花墜了下來,掉回她腿上,她欠身,縴指輕撥這朵月兌離花序的小白花。
「映藍——」松亞杰等著她。
溫映藍抬眸,美顏徘紅,表情有些呆愣。
「怎麼了?」松亞杰上車。「你剛剛睡著了,是不是還頭痛不舒服?腳傷呢?沒問題吧?需不需要我抱你?」
溫映藍搖搖頭,將小白花拾進花束里,把手交給松亞杰,只讓他牽著,步出車外。
弄得她心底亂糟糟的大雨停了,雨水從緬梔樹葉片細細徐徐地滴垂,感覺這雨似乎還在下,不是真的停,是扎眼的陽光讓她知道雨停了。走出路樹遮蔭,伸手擋了一下——午後兩點的日照,空氣里濕氣未退,虹色偏光流閃于指縫,有些東西抓不住,消失得快。溫映藍下意識握緊松亞杰牽住她的大掌,松亞杰挑眉,看了她一眼,淡笑,配合她的慢步伐,緩緩通過舊時代航海家雕像前。
下過雨,擦鞋的生意特別好,廣場周邊排列整齊的紅色擦鞋車上,都坐了客人,師傅們像站在裁判椅下的網球選手,正賣力地使每一雙雨天泥濘的鞋恢復 亮。
美眸這兒那兒流睇,她相當心不在焉,一會兒將臉湊近花束,停頓腳步好半響。
「要擦鞋嗎?」松亞杰提問。
她瞳眸一閃,找到了——那個戴眼罩、提竹籃的男人,高坐在其中一架擦鞋車上,享受專業的服務後,他俐落跳下擦鞋車高台,付錢兼送一束花給擦鞋師傅。
「嘿!」他也瞧見她了,鞋尖晶閃地走過來。「進餐館前,要擦個鞋嗎?」他問松亞杰。
「也好。」話才說,腳下就踩中小水婬。松亞杰嘖一聲,苦笑。「就這麼巧!」他朝景霞躍剛離開那台車走去。
「你呢?」景霞躍笑看溫映藍。
溫映藍冷眄他。「我不需要。」把手上花束往他竹籃里扔放,她扭頭,逕自前往「1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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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隊的午餐聚會在二樓觀海大廳,溫包下午餐與午茶餐的時段。
溫映藍來的時候,大伙兒已吃過一輪,在現場演唱的輕松氣氛中閑聊或跳舞。她站在大廳入口的雕花木柱旁,沒馬上進去,主要是受傷的左腳無預警地泛疼,也許是她定得太快,一心直想見荷庭,忘了善待自己的腳。
「這傷真有點麻煩……」懶洋洋的語氣傳來。
溫映藍慢慢旋身,想叫他別再跟著她。他沒受傷,皮鞋擦得一塵不染,大可走快超越她。她對上他的臉,紅唇抿動,聲音已經要發出。他的動作比她聲音快,俐落抱起她,往樓梯平台待位小廳落坐。
「你干什麼?」一陷進柔軟的沙發,溫映藍慌了手腳。
景霞躍放下竹籃,蹲在她落坐的單人沙發前,撩高她的長裙擺,一掌托捧她的左腳,月兌掉雅致的平底女鞋。「海英用防水繃帶包扎你的傷,看來應該是沒被雨水浸滲……」他說著,抬起俊顏。「很痛嗎?」
溫映藍對上那深黑幽亮的眼,說不出話,搖搖頭,低垂臉龐,看著自己的腳在他掌上小得不可思議。事實上,她的腳不小,穿三十八號鞋,在他掌中卻像嬰兒女敕足,露出繃帶外的趾尖也奇紅無比,真是怪事!
「要是發炎就不好了,你待會兒可別逞強與荷庭跳舞——」他這一說,她霍然縮腳。
「謝謝你的關心。」語調清冷回了一句。要不是他一直跟在她後面,她也不用虐待自己。
這個嬌倔的人魚公主,不領人好意。景霞躍盯著留空的掌心,勾扯唇,依然取鞋為她套上。「你是不是比較喜歡扶桑花?」他看著她裙擺的圖樣,說︰「海英的家鄉到處是這種花——」
「映藍?」高大人影閃燦在上方洗手間出口。「是你嗎?」皇荷庭兩分鐘前走出觀海大廳,見一名男人抱著一名女人下樓梯,原是無關己身事,進了洗手間再出來,听見熟悉的女性嗓音,他略微駐足,睥睨平台待位小廳。「映藍?」又探問了一次,他往下走。
溫映藍站起身,沒有立刻走開。她看著他,像在等他同行。景霞躍挺直魁岸的軀干,單眼審看那個正走下樓的男人。
皇荷庭停在待位小廳之上,步伐未達平台,沒有接近他們,微遠地朝景霞躍頷首——敷衍、不屑似的成分居多——等溫映藍自己上前,便挽著她的手返回觀海大廳。
斌族啊!那個男人還真高傲咧!景霞躍扯唇淡笑,提起竹籃,也走上樓。
「霞躍,你還在這兒游蕩啊?」松亞杰大跨步登樓,趕上景霞躍。
景霞躍指指正沒入觀海大廳入口的一對璧人美影。「美麗的情人跑了,你有什麼打算?」
松亞杰笑道︰「對方是貴族,我也沒辦法,是朋友的話,就陪我喝酒解悶,我現在是輸家,你知道吧……」
正開始,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歡迎他?
景霞躍用竹籃撞了撞松亞杰,嘲諷一笑。「這歌曲很適合喝酒。」
演唱者的嗓音輕快又懶柔,像無賴,隱帶犬儒調調兒,融合在痞味十足的樂器伴奏里。
「EverybodyKnowsthegoodguyslost……」松亞杰跟著哼唱一句,攤攤手,拿了一束景霞躍竹籃里的花,自我安慰。
兩個男人帶花一起進門,穿梭在幾何織錦掛毯、仙人掌裝潢擺飾的帆形大廳,不論是坐在粗獷原木大桌邊用餐的考古工作伙伴,或拿著飲料杯在半圓舞池對著表演台搖擺身軀的BC同事,看見這兩個捧花同行的大男人,無不取笑一番。
「就叫你別買這些沒用的東西。」先好幾步進來、差不多半飽半醉了的葛維鐸手拎一瓶啤酒走過來。「趕快把這些花處理掉——」
「葛哥,你就是這樣,才會到現在還單身。」景霞躍給他一束花,在他要開罵前,旋足到處送花,送給考古隊里的男男女女。
每個收到花束的人——雖在他和松亞杰一起進門時取笑了他,還是回給他真心的溫暖笑容。那一滿籃花,該要空了吧?溫映藍在意起這個問題。他人緣未免太好!居然沒人拒絕他的花,除了她——她不稀罕那束人人都能拿到的花!
溫映藍凝神,把注意力集中于身旁的皇荷庭,不再看那慢一步進來卻掀起騷動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