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維鐸眺望那揮手揮得殷勤的家伙。「那小子要當司機?」挑了挑眉,移動腳步。「也好,省得我再開一部車。」他走向舷梯處,霎地又轉頭。「走嘍,映藍——」
「我得換一下衣服。」溫映藍回道。
梆維鐸笑笑。「沒問題,你換,我和松亞杰在車上等你。」他很紳士地說,再往舷梯走去。
甲板上,剩下她和他。海風習習,有種仙人掌科植物的氣味,刮撩她的波浪長發,也刮撩他半長不短、彎鬈彎鬈的黑發。一對鷗鳥停棲欄桿上,眼溜溜地看他修理儀器,他還分神去搔搔它們的脖子。真奇怪!那對鳥沒飛走,像他豢養的,乖乖讓他模。
溫映藍雙腳緩移,鞋底與地板磨出聲音。
「你改變主意了?」景霞躍轉過頭來,翻高眼罩,視線定定抓牢了她。
就像那對鳥,溫映藍跌入他的目光里,無法動彈。好一會兒,她恍過神,才道︰「你說什麼?」
景霞躍咧嘴一笑。「女士不是打算向長官告發我?」
「我為什麼要告——」話沒說完,她腦子里想著瑪格麗特公主——像他這麼惡劣的怪男人,居然有什麼高貴公主喜歡他!差點忘了他在醫療艙的行為。「等會兒,我就同葛先生說。」
景霞躍頷首。「葛哥上次徒手潛水被海蛇咬傷,海英不在,是我幫他注射血清解毒的……」
無言。溫映藍瞪著他,久久,冷冷地說︰「我拿你沒轍就對了?」瑪格麗特公主對男人的品味根本差到極點!
景霞躍搖搖頭。「別這麼說,我也很沒轍,你知道嗎,就是我想的那樣——瘟神荷庭跟著我同事下水,不僅搞得這些儀器定位不靈光,更弄壞了殘壓表深度表——」
「你好像對荷庭很有興趣?」溫映藍看著那一藍一黑的眼楮,盡量平心靜氣。瑪格麗特公主喜歡的男人,也許有同性傾向,非得抓著荷庭當話題!
「我對他沒興趣。」無事人般地回答。「稍早,我見過他,看起來是挺像那麼一回事……」咧嘴露齒,丟下一記令人費解的笑,他回過身去忙拆儀器。
「什麼叫做挺像那麼一回事?」溫映藍走上前,繞至他正面。
兩只鳥在她背後鼓翅飛離,景霞躍昂首望著天空緩聚烏雲。「雨快來了……明明早上天氣很好的,看來那個荷庭不但是瘟神,還是個雨男——」
「荷庭不是雨男!」溫映藍駁斥道,嗓音嬌脆脆地。「你是什麼意思?」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弄得她要追根究柢!「瑪格麗特公主又是什麼東西?你以為你是誰?你很神氣嗎?拿荷庭說嘴很有趣嗎?」一連串毫無道理的質問,才最有趣。
景霞躍挑挑眉,眸光閃亮,牙齒也閃亮。「瑪格麗特公主不是什麼東西,嗯——」他沈吟,眼神上下打量她半晌。「這麼說吧——瑪格麗特公主比起溫小姐你,絕絕對對稱得上是超級大美女!」
絕絕對對!超級大美女!他說,比起她……
溫映藍直愣愣盯著景霞躍神采得意的臉,美眸未眨一下,直到帶仙人掌科植物氣味的海風,吹得她眼楮泛酸,她動了動,說︰「不打擾你工作。」繞開身,走往船舷方向。她要穿這一身丑丑的衣褲去見荷庭,反正她沒有瑪格麗特公主那般絕絕對對超級美……
「映藍小姐——」
走了幾步,男人嗓音泰然而至。都怪她腳傷,走不快,一下就被追上。他近在背後,呼吸沉沉——有點兒危險——圍籠她。
「映藍小姐——」他又喚了一次,不是「女士」、不是「溫小姐」。
她旋身,面對他,即使兩人這次的距離比先前每一次近,近到海風一吹,他們的發就纏在一起,她也沒退開——她等他指教。
「你的心很大。」他說了一句,修長的指頭將眼罩自額頭拉下來,蓋住那只藍眼楮,俊顏沒了之前的得意神采,反罩一層神秘孤絕,將她弄糊涂了。
「你在說什麼?」溫映藍回道,嗓音透著無以名狀的不確定,仿佛說話的不是她,她早隨著陽光躲進雲層後,現在呆呆站在這兒的只是個軀殼。
男人忽然把手往她頸後伸。「你的心很大,要不要和我一起冒險?」低低的嗓音、戴獨眼罩的臉,像海盜在發出威脅。
一種熱痛、熱痛的感覺在蔓延,佔據靈魂的出口。
他說,和他一起冒險。冒什麼險?她不明了。不過,她確實正值冒險的年紀,心像被蟲子叮咬,癢癢的。
「你的心很大……亞杰在岸上等你,你要去見荷庭,但現在,你和我在這里——」
神思猛地回定,溫映藍推開景霞躍,後退一大步,美顏倉皇地對住他。
景霞躍看著她,用一只眼看穿她。
溫映藍徐緩地、顫抖地抬起柔荑,伸入被風吹亂的長發里,她模著頸子,從頸側——感受自己劇烈的脈動——模到頸後。消失了!
小蝴蝶結消失了!
她垂俯著臉龐。一滴水落下,暈在藍色羅盤上,然後又一滴,兩滴、三滴、四滴、五滴……密密麻麻。
第二章
雨,在五秒鐘內,將純棉布料澆塑為一只大手,狠狠抓出她隱藏不住的罪惡性感,兩點突起頂得BlueCompass字樣扭曲變形。溫映藍頭顱低垂,看著自己的身體。濕透了,真的是濕透了,濕得教人忘卻羞恥,以為這雨是動情激素,合理把她的身體弄成一條魚,像鮮紅魚嘴挺翹著啜飲雨水。
「這雨怎麼說下就下……」
「是啊,這下連我們都得換衣服了……」
男人說話的聲音雜混在落雨里。
浙浙瀝瀝、嚌嚌嘈嘈,節奏紛亂,她的心怦怦狂跳。
他說︰「他們來了。」
她反射地抬眸。他同她一個處境,在雨幕里,濕透了……她臉蛋發熱,眼神怯逃地挪閃。
「哎呀!怎麼誰也沒躲過這場雨!」葛維鐸大叫著,跑上甲板,眨眼辨識雨中人影。
松亞杰驚訝喊道︰「映藍!我以為你進船艙了——」
溫映藍顫了一下,旋身,速往船艙入口跑。
「搞什麼?霞躍!雨這麼大,你不把儀器移進船艙里修,在這兒淋,是嫌壞得不夠徹底嗎?」葛維鐸罵著。
「葛哥,這些儀器本就是水中用的,淋不壞。」景霞躍昂高嗓調,視線隱隱緊追沒入主艙門的柔麗縴影。
「映藍和你在這兒聊天聊到沒躲開雨……」雨中,松亞杰的聲音听起來像在怪他。
景霞躍撥撥濕亂的發,唇角噙著習慣性的諷刺笑容。「是啊,她的心很大……對什麼都好奇,看我拆修儀器,看出興趣來,忘了還要去找荷庭——」
「映藍就是這樣。」松亞杰哈哈笑著截斷他,轉向艙門去,一面還說︰「葛長官,我們換好衣服,再重聚——」
「行。」葛維鐸答道,往接駁梯走,頓了一下腳步,回頭命令景霞躍。「你也回母船換個衣服。這儀器是出借給溫老師的,等會兒叫幾個人搬進船艙,你再過來修。」
景霞躍頷首。「好。」晚點兒,他會走進這艘考古船核心深處。
臥室門關緊了,接著鎖牢,溫映藍背過身,抵著門板,垂首喘息著,身上的雨水往地毯滴溜,水珠連成水痕彎繞著一串玉簪花。她徐緩蹲下,抹開水痕,越抹越無法消失,依稀,還嗅著濃郁撲鼻的香氣。她搖晃一下頭,抬眸望窗,這場雨實在太大,把一種危險感覺帶進她腦海。怎麼辦?那些不需要這麼多水的仙人掌科植物,會不會死?她有些憂愁,將臉龐埋進手心,雨水自她指縫滲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