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霞躍唇邊噙著笑,獨眼凝眄她美麗的雙眸。「讓我們一起使用,」他說︰「你放心,我不會找其他人來。」唇角弧紋慢慢消失,就那只深黑發亮的右眼一逕瞅她。
溫映藍惱怒地別過頭。這男子很討人厭、自以為是,只有一只眼也想看透人!她快速登階,不理會他。
景霞躍走在她背後,將原本五階距離,縮成三階,然後一階。「你赤足走這小路,很容易受傷。」
溫映藍不將景霞躍的提醒當好心,逕自走快。她每天上上下下行過這道險階,未曾受傷——
「Ouch……」抽了口氣,身形一顛,溫映藍踩中木麒麟,銳刺扎進腳底——都怪那男人烏鴉嘴!
「你走太快了。」景霞躍伸手扶住她。「這路太危險,不要走太快。」他讓她落坐坡階,自己蹲在她的下一階,正欲抬起她受傷的腳。
「危險的是你!」溫映藍縮回幾乎踫著他膝蓋的左腳。
「你受傷了,在流血——」
「不用你管。」溫映藍站起,不穩一晃。
一雙大掌往她腰側撐住,男人接著站起。「小心——」
「別踫我。」溫映藍扳開他的手,踮著傷腳,拖挪一寸,馬上痛得渾身發顫。
「請接受我的幫忙。」景霞躍一把抱起她,搶在她開口抗議前,說︰「我叫景霞躍,在BC里做事。如果女士覺得我有所冒犯,心里不舒服,盡避去告我,長官們一定會為女士主持公道。但這會兒,就請女士接受我的幫助吧……」
這個男人有點狡猾,說了一長串她無法回應的話。溫映藍沈默了,沒推拒他,眼楮盯著坡階旁的木麒麟。
那花像仙人球花,艷麗色澤覆蓋三分之二以上海崖,處處隱藏銳刺,男人倒像走在自家庭院,全給避開了。一只眼的他竟比她熟悉這條危險小徑!
「你發現這兒多久了?」忍不住出聲問,美眸觀察著階地上移動的大腳。
很精準。他每一個步伐,都與翠綠葉、桃紅花——不管它們長在哪里——保持固定距離,彷佛計算過。他不像她——走這條路多次,還踩中枝條銳刺。
「你是不是常常來這兒?」
「什麼?」男人享受著女人長發拂掠頰畔的感覺,癢癢地、柔柔地,鼻端繚繞令人渴望的香味。深呼吸,景霞躍眯起右眼。
可怕的宿醉啊!人魚公主用天籟的音調在他耳畔唱歌。
「你很早就發現底下的沙灘,經常走這條路,閉眼楮也不危險,是嗎?」
「我兩個月前發現海崖下的沙灘……」
兩個月!那麼,他發現這秘密天堂的時間,與她差不多,也可能早過她……溫映藍皺皺眉。
男人說著。「我一直想來果泳,可惜BC的工作太多,今早才有機會偷空下去游……」語氣一派自然。
溫映藍抬眸瞅他。他果泳了嗎?她不清楚。她看到他時,他是穿著長泳褲的。也許,可能,他真的果泳了,完完全全地,一絲不掛,以至于她在海灘上撿到他的眼罩……
「抱歉。」他突然轉折語氣,慎重地道。
溫映藍愣了一愣,不明白他在抱歉什麼。
海鳥嘎啦啦鳴叫著。男人不再講話,只是噙著笑,那笑依然嘲諷,但他唯一的眼楮流露著認真。
這個怪男人,到底在BlueCompass擔任什麼?兩個月,六十一天,她沒見過他。她今天才知道招募海報上的模特兒,是BlueCompass內部成員。他身上散發著黎明海洋的氣息,體溫微涼、微涼地,皮膚觸感像海草一樣滑。
掌心柔緩、試探般地貼住男人的肩頭,男人發梢的海水,滴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溫映藍有點明白,為何招募海報的模特兒是這個男人。
景霞躍抱著溫映藍,輕輕松松走上海崖平台,穿越防風林。
這一帶人車稀少。海岸道路上只見小蟹成群橫行,有些寄居蟹的殼上粘了桃紅花辦,小東西也是翻越海崖走險道而來。
日正當中,真辛苦啊!景霞躍在路邊停了停,禮讓小生物。
「我的車在那邊,」溫映藍看了男人一眼,指向前方十公尺處路樹遮蔭中的吉普車。「我想,我可以自己走過去。」不用登崎嶇岩階,她的傷就不是問題。
景霞躍沒放她下來,閃著腳邊蟹群,走往吉普車。「老實講,我很少行善,BC里的同事都說我將來會下地獄……」他說著,腳程很快,已抵達吉普車旁,直接將她放入車中。
溫映藍坐在副駕駛座上,正欲開口。
他便說︰「請讓我好人做到底。」接著,把後座的遮陽帽、大浴巾拿給她,立即發動引擎,護送人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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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個王子!是個好人!
「你找死吧——宿醉還開車。英雄救美可不是這樣玩的……」
溫映藍瞳眸冷冷地,一寸一寸瞟掠,搜尋那個王子、那個好人。
景霞躍就站在窗邊,手臂斜搭窗額的姿態,宛如憂郁詩人。他拉開舷窗遮板,偏光擦過他戴眼罩的左臉,左耳下方有道不怎麼明顯的新傷,是在防風林里被樹枝劃到的。那樹枝如果不劃在他臉上,便是在她粉頰。他真是個王子、是個好人呢!
他對著外頭海天,嘆氣地說︰「我需要阿斯匹靈——」
「自己找。」一個聲音不屑地回應他。「宿醉都能走險路回來了,找顆小藥丸難不倒你啦……」
在這BlueCompass的醫療艙里,值班醫師一面要嘴皮叨念景霞躍,一面處理著溫映藍的腳傷。
「看著吧——英雄救美應該像我這樣玩……」
他真是個好人,把她的腳用紗布包得很美,還別上藍色羅盤圖示的安全別針。
他說︰「好了,再打個破傷風就沒事。」這名醫師應該很年輕。不過,沒開大燈的艙房,教人看不清他的長相,他當然也看不清她,頂多只知道她是有一雙縴長美腿的比基尼尤物。
溫映藍凝睇醫師走往那個翻箱倒櫃找阿斯匹靈的男人,兩個男人交頭接耳低語一陣。
景霞躍轉頭望著她,發覺她也在看他,他笑了笑,走向她。「海英雖是個庸醫,有些時候挺派得上用場——」
「我庸醫?」忙著準備針劑的男人哼了聲。「那麼,這破傷風就交給景大師處理,不才在下先去用餐,告退了。」語畢,他真走出醫療艙,留下獨眼、宿醉的男人和她。
溫映藍難以置信地睜大眸。BlueCompass是怎麼訓練成員的,為何此二人這般沒紀律?
「你宿醉開車載我,還讓一個庸醫處理我的傷?」溫映藍隱忍的怒意,小小地爆發了。
景霞躍揚唇淡笑。「你是個大膽的美女——」
「謝謝你『好人』做得這麼徹底。」溫映藍回道。
耙坐一個獨眼男人開的車,姑且不論他宿醉與否,只靠一只眼楮開車走彎彎曲曲、一邊海一邊峭壁的海岸道路——到底是她大膽,還是他大膽,或者他們都大膽,天生適合冒險!
「請再冒一次險。」男人莫名說了句。
待她回神意識到,她的手臂已被消毒、戳了針,藥物正往她體內推送。
他道︰「這才算好人做到底。」
溫映藍美眸朝上瞪他的笑臉,想叫他下地獄。
「抱歉,我有弄痛你嗎?」他抽針的動作很俐落。
溫映藍壓住手臂上的酒精棉。「你什麼事都敢做!」她知道他不是醫療人員。從秘密海灘回港口的過程,吉普車曾在半途熄火,無法重新發動,他下車掀引擎蓋,整弄一番,老車換過新引擎似地重生了。他說他是BlueCompass的機械維修員,可惜不是醫師——她腳底的細刺,他不敢亂挑,然後呢,他請一個庸醫挑刺,自己樂得拿針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