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晚翠頷首,枕回他胸膛,說︰「晚了,今天早點睡。」
他要住在這兒。在這兒寫作、在這兒吃喝睡,一切在這兒,那麼,明天開始,她得忙著幫他打理一間書房。
《海神系列九》是在她準備的書房完成的。嚴格說起來,那並不是一間適合思考的書房,但她是他的謬思,就算是她房外的入口小廳,每天有兩只貓咪在他寫作桌上跳來跳去,他仍可指開蓮花,寫得盡興暢快。若他有那麼一點點陷入苦惱,她便要他彈唱《Vincent》給她听。那是很神奇的魔法,每每他做完這樣的事,看著她恬靜唯美的表情,海神號就能繼續航行,突破險峻詭譎海域,帶著英雄好漢找寶藏。
書順利出版後的幾個月,Enzo要歐陽荷庭無論如何去一趟義大利。
他出遠門前,留了新遺書放在書房桌上給她。
平晚翠拿起桃花心木船型桌上寫了遺書二字的信封,沒拆閱,直接把它收進臥房里。
她有一個上了心形鎖的荷花色小鐵盒,里面全是他這些年寫給她的遺書,她把它當情書,收藏著。
「喵——喵——喵——喵——」亞當夏娃叫得很凶,像在吵架,那是從未有過的情形。
平晚翠收好鐵盒,走出臥房,看見兩個小東西在書桌上爭一個軟木塞。
「不準吵!」平晚翠挑出貓腳下滾來滾去的軟木塞。上面畫了胡須、眼楮、尖尖嘴、曲曲尾。她笑了。「爸爸給你們的假老鼠玩具,讓你們吵成這樣,等他回來,媽咪叫他多畫一個,這個先收起來。」
兩只貓咪喵地一聲,跳下書桌,乖乖到外頭玩。
平晚翠將軟木塞握在掌心,輕柔低語︰「在吵架了……趕快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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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後的細雨早晨,歐陽荷庭未歸,意外的客人先來訪。
門鈴響得規律而有分際,這一聲與下一聲的距離差不多五秒,不是聲聲催人,感覺來人很有耐性又沉穩。
平晚翠戴著寬邊大雨帽,打開庭園木門的那一刻,門外撐傘的男人緩緩將一只手從門鈴上收回。
那男人身旁還有一對看似夫婦的年長男女。三人衣著過于正式高雅,不像來買苗栽的悠閑本地人,本地人亦不會在雨天來找她買苗栽。
「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好,平小姐,」開口的是比較年輕的男人,他說︰「敝姓皇——皇宇穹,冒昧打擾你——」
平晚翠眸光閃了閃,低垂眼簾,耳畔听著細雨打傘聲。
「我們可以進去跟你談談嗎?」
「喵——喵——」愛玩水的亞當夏娃,從來不會放過雨天外出的機會。
她關不住,一開門,它們就溜出來。
「不可以淋雨喔……」她輕聲說︰「快進來——」蹲,抱起兩只貓咪,轉身往屋子走,忘了把門關上。
門外的客人自然地走入她的庭園、走入她的屋子。
那三個人坐在她小小的客廳里,佔去了所有椅座。
坐落窗邊躺椅的皇宇穹被兩只貓咪纏上,亞當夏娃分別壓伏他左右大腿,喵喵地向他撒嬌。
雙人沙發里的夫婦,即便坐得夠靠近了,男人還是握著女人的手,攬著女人的肩,像在安慰她什麼。
「別擔心,由我來說。我不信那小子敢與我扯破臉。」祭雨豐很生氣。他妻子皇春實為了娘家佷子出走失蹤的事,已經憂煩了四年多,好不容易有了消息,那晚輩竟然膽大傷他妻子的心!
「他說他永遠不回皇家……」皇春實一想起歐陽荷庭那決裂似的態度,又傷心了起來。「他是不是連我這個姑姑都不認了——」
「他敢!」祭雨豐怒道︰「等會兒,我就教訓他一頓,都多大年紀了,還鬧什麼別扭——」
「對不起,」平晚翠捧著托盤,走出廊道通口,來到客廳中央,站在祭雨豐、皇春實面前。「請用茶。」她說著,將兩杯隻果紅茶、兩塊放在精致骨瓷盤的隻果起司蛋糕擺上桌,然後往窗邊走,給了皇宇穹一樣的茶和點心。
「謝謝。」皇宇穹看著小桌面上的冒煙飄香的紅茶。「荷庭堂叔一向不喜歡隻果……」先低喃,而後問︰「他不在嗎?」
平晚翠美顏沉凝,安靜了一會兒,開口︰「你不知道嗎?」
她被皇家的人打探出來了。他們如此神通廣大,怎會不知道荷庭的行蹤呢?
「neverdowntoearth的管理者一直到最近,才確定你與荷庭堂叔的關系……」
皇宇穹不是透過歐陽若蘇寄的入學申請找到歐陽兄妹的,而是巧合——皇家問題夫妻檔皇夏生與夏可虹的堂姊夏明燦,因緣際會在加汀島開設潛水俱樂部,會員名單登錄了歐陽荷庭,他們因此知道這四年來義大利出版社那些硬蚌殼,不肯吐露的地點,就是加汀島。雖說這樁「皇氏家族叛逆青年鬧別扭離家事件」幾乎要迎刃而解、完滿收場了,卻依然狀況百出,歐陽兄妹再次失蹤。
皇宇穹本欲透過neverdowntoearth會員資料,查線索,無奈老板夏明燦不配合,認為皇家事牽扯會員隱私,違反她經營潛水俱樂部的精神,他們可不是什麼征信俱樂部,皇家無權為己之私,利用任何neverdowntoearth會員。夏明燦怒把皇宇穹列為拒絕往來戶,所幸管理者宇星洋與皇宇穹稍有交情,答應幫他留意。不過,還是拖了快九個月,宇星洋某日上情侶巷買新苗栽,巧遇歐陽荷庭,赫然憶起歐陽荷庭之所以入會,就是由當初采購苗栽送出的免費入會名額拉進來的,而那名免費名額,正是平晚翠。
平晚翠淺蹙眉間。這皇家害人甚深,讓荷庭誤會若蘇,怒發一頓脾氣。
「平小姐,」雙人沙發那端響起女人略帶沙啞的嗓音。「你叫晚翠嗎——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晚翠——」
平晚翠回過身。一雙手抓住了她,托盤乓啷落地。
「你勸勸荷庭吧,晚翠……」皇春實請托似地挨近平晚翠身前。
平晚翠眸光微微閃動著,她徐緩低下頭,看著握住她的素白柔荑——與母親的一樣,那握住她的手勢,每根手指既嵌著她又包裹著她,掌心溫澤貼熨她的手背……像媽媽一樣——
眼淚突然啪地掉了下來,她慌張地抬眸。「對不起——」
「好了,你別這樣激動,會嚇壞平小姐。」祭雨豐站在妻子背後,大掌握著她的肩。「你坐下來喝杯茶,事情我來說。」
平晚翠愣著美顏,看著那男人拿著方帕的手凌越妻子肩側,遞至她眼前。
「你怎麼了?小女孩。」祭雨豐嗓調溫和。「把臉擦一擦吧——」
這大概就是父親的感覺。平晚翠心在抖顫,美眸直瞅眼前男女。他們忽而模糊忽而清晰,一下變成站在帆船船舷的她的父母。事實上,他們比她的父母應該大了十幾歲,但他們青春的臉龐蒙了燦爛光芒,就像在看著他們心愛的小女兒一樣看著她。
她的眼淚嘩嘩地滑下臉龐。
「晚翠……」皇春實拿過丈夫手中的方帕,擦拭平晚翠的淚顏。「對不起,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她太心急了。又不是不知道荷庭的執拗,她怎能如此為難這柔弱的女孩。
平晚翠搖搖頭。「你們希望我怎麼做?」
兩個女人快要哭成一團了。祭雨豐開口︰「就跟那小子說,他要繼續姓歐陽就姓歐陽吧,不想回皇家,至少上祭家看看關心他的雨豐姑丈、春實姑姑,他的父親在我島上還有一幢大房子,他到底還要不要?不要的話,我會請人鏟平,空下地送給農場養畜生……他都在加汀島住了四年,竟一次也沒上祭家海島拜訪我,讓姑丈我相當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