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喝早點茶,有人先來找她。
一個男人——不是海英——要她庭園里的苗栽。她的庭園還有一間溫室,座落屋宇左側,他看著她帶那男人走入木犀花拱小徑,進溫室,心頭莫名漫上緊張、不悅,等了幾分鐘,他提起腳跟,也走過去。
溫室里,他們的身影在排架間移來栘去,談著買賣的事。
談買賣!應該他優先!他正是來找她買那幢位在臨海大道的雙層樓房。小花小草難道會比較重要?!
歐陽荷庭撥開彎彎細發亂飄似的豆藤,穿越通道,就在男女興高采烈說著繁殖方法︰如何扦插、什麼授粉、什麼育種……有的沒的時,出聲打斷人家。
「平小姐,」他一向冷聲冷調,但這次,絕對是從未有過的冰錐語氣。「我們還有極重要之事未談,你想讓我等多久?」
平晚翠盯著無預警現身溫室的男人,呆住了。
「啊……抱歉、抱歉。」買苗栽的男人先反應,直對歐陽荷庭鞠躬哈腰。「抱歉,我是不是耽誤大老板了……」
這真是莫名其妙的言行!
有點好笑。
平晚翠定神,看著一身紳士裝扮的男人,突然笑了起來。他真是一個有趣又復雜的人,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急忙送走買苗栽的男人,她回到屋前廊庭,看著坐在木架藤椅的歐陽荷庭,說︰「喝早點茶對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事,對不對?」再熱也西裝筆挺、領巾光鮮的男人,肯定有那樣的紳士習性——早起茶、早點茶、午茶、晚茶、睡前茶——一天未必得吃到三次正餐,五次茶卻缺一不可。
平晚翠笑了笑,伸手拉起歐陽荷庭。「對不起,是我邀你,卻讓你等。你喜歡隻果派嗎?」
「不喜歡。」歐陽荷庭答得飛快干脆。是真的不喜歡,听起來卻像小孩子賭氣。他皺了皺眉——不能再這樣下去——神情微凜,旋即道︰「我最主要想和平小姐談臨海大道那幢雙層樓房——」
平晚翠神情一頓,歪著頭,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仲介說那幢房子是非賣品,它的擁有者住在情侶巷二十二號,如果我執意要買,就得親自找人談,所以——我來找你。」說得一清二楚。一定要切斷對她的心心念念!
平晚翠放開他的手。「我不能賣那房子。」她提起木桌上那一滿籃葡萄,往屋里走。
「晚翠!」歐陽荷庭沖口叫道,話語自動騰冒而出。「我要在這島上長居,必須有一幢房子,我想定下來——」
「歐陽先生,」她回頭,卻是說︰「那麼,你喜歡吃葡萄派嗎?」
第三章
「喜歡。」
一對上那雙傳遞溫婉的美眸,歐陽荷庭成了性情中人,難以冷漠,沒法掩飾,喜歡的、不喜歡的,全說了個明白。結果,換來一桌「葡萄早點茶」——葡萄派、葡萄塔、葡萄起司蛋糕、新鮮葡萄沾萊姆女乃油、黑醋栗葡萄果醬抹英式松餅、葡萄蝦沙拉咸泡芙……各式各樣,應有盡有,許多他想不到、沒嘗過、一吃立即上癮的食用方式,她大方讓他滿足,用光今早采的葡萄,仿佛她一個清晨的忙碌,只為他。
怎麼切得斷?這狀況是葡萄藤交錯扭繞,糾結串串果,剪了這根,還有那根,吃了這顆,還有那顆。
唉——
沉沉地啜飲一口葡萄藤清茶,歐陽荷庭放下白瓷杯,眼楮盯著杯組的「繁花」彩繪。平晚翠不僅手藝好,品味也無可挑剔,選用的杯組搭合美麗庭園氛圍,親手做的茶點專配他喜好。這早點茶,歐陽荷庭喝出百感交集,哪切得斷對她的心心念念。
明明,不談買賣房子,他就不該待在這兒,偏偏,視線直往庭園中,隨影流睇。
陽光威威烈烈,進逼整座庭園,高牆黑影早退得只剩一呎。她和她的貓不怕熱,頭頂日照,勤奮地植造一塊新花田。
新種栽植下了,矮小綠葉團團撮撮,遠瞧,像一朵一朵奇特綠香菇,或者,又是什麼有毒植物——她準備再教人暈眩迷幻,情不自禁地……
站起身,歐陽荷庭離開廊庭。踩著綠草飛石,往楸子樹旁的小緩坡走。
「定下來……」平晚翠將種栽根部放進泥洞,補上填平,用手拍了拍。她喜歡他說「定下來」,可是,她不能把房子賣給他。「定下來。」又種下一棵小綠苗,她微笑喃語。
「喵——」小家伙瞅著她拍上,小爪子也湊過來幫忙,亂扒一通。
「哎呀!我已經讓它定下來了,你不要把它挖出來……不許搗亂!」平晚翠將小家伙抓往漆白木柵外的草地。「你在外面玩,小盆栽——」
「小盆栽?」歐陽荷庭停住步伐。
平晚翠也正好放下貓,落定他跟前。
歐陽荷庭眸光低垂,盯著在他褲腳撒嬌的貓咪。「它叫小盆栽?」他問,語氣有些呆板。
靈動美眸循著貓咪磨蹭的米白西裝褲朝上凝望,嬌容在金陽中綻漾花般的笑靨,平晚翠悠緩站起——真的就是花兒從土里長出來!
歐陽荷庭看傻了。
她雪白的肌膚沁汗緋紅,像凝露花瓣,芙頰又沾了泥污,蓮藕色的長裙衫也是土漬斑斑。他兩次見她如此,兩次都暈恍暈恍。他想,她絕對是在種使人迷幻的毒草!
「太陽這麼大,你站在這里,會再次中暑的……」平晚翠月兌掉手套,縴指勾開掃眉的頑皮發絲。
歐陽荷庭掏出方帕,往她美顏探,擦過她秀挺鼻尖的汗珠,頓了一下,說︰「抱歉。」他將方帕交給她。
平晚翠笑了笑。「謝謝。」拿著男人的方帕,輕輕拭汗。
不好一直盯著她,歐陽荷庭轉開視線,看著她新種下的青綠苗栽。「是毒草嗎?」
「嗯?」平晚翠沒听清他幽沈的嗓音,仰起一張詢問的臉龐。
琥珀色雙眸空蕩不了太久,轉瞬又被女人美顏填滿。如果不看她。他看什麼都是無。這次的,更厲害了,使人迷幻的物質,靠空氣釋放!「是毒草吧……」歐陽荷庭低喃自語。
她听見了,唇角揚提,笑著拉起他的手。「你在意著昨天的事啊?」
歐陽荷庭愣一下。昨天的事?哪一件——她幫他月兌衣擦拭身體、她喂他喝蜂蜜水、她喂他吃牛女乃粥、他們接吻、他撫模她……該死的!是啊!他記得可清楚了,每一環每一個細節,他在意透了!
「對不起,昨天我在等一個熟客,你來得有點湊巧,我誤以為你是他,才害得你將毒草當成小盆栽……」她解釋著。
所以,來找她的,都是男人!這些男人跟她很熟,知道她的愛貓叫「小盆栽」,沒人像他一樣把它當成一株毒草!
「喵——喵——喵——」被忽視的小家伙發出抗議,女敕掌小爪扒著女人裙擺,一會兒,甩頭轉尾,用尚未長尖長利的牙扯咬男人褲管。
歐陽荷庭神色復雜地俯下臉龐。「為什麼要叫‘小盆栽’?」彎身抱起貓咪。他非常不喜歡它的名字。
平晚翠見歐陽荷庭抱著玩得渾身是泥的小家伙,任小家伙將掌印扒在他米白西裝上,她的笑容更顯柔膩嫻雅,玉手跟著探出,模模小家伙的頭。「我領養它時,不知道它這麼奇怪——居然喜歡玩水。每次,庭園灑水系統啟動,它就興奮地追著水霧跑。我在花房準備澆花時,它會跳上架子,蹲在一盆一盆小樹小花中間,等著水流當頭落下……海英說它這麼愛偽裝盆栽,干脆叫它小盆栽——」
「所以,它的名字是海英取的?」歐陽荷庭皺眉打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