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有種難以言喻的洞窟酒窖氣味。昨晚進駐、今早醉倒的無國籍水手,搔著頭從遮寒的路邊花草亭子里,爬起身來,顛顛晃晃地走往回港口碼頭的路。
無國界這個地方很有趣,街道亂糟糟像迷宮、像劇院,尤其「○邊境」,這兒路邊燈柱加揚聲器,走到哪兒,熱鬧到哪兒,漫無目的團團繞,也開心。這些沒規沒矩、無國籍之人,生存之道其實亂中有序,有爭端一定會就地解決。
看過廣場上演的女人戰爭戲碼,皇夏生搖上車窗。他要去一家名為「鎖」的俱樂部。
車開進禮拜堂旁的「水門街」,夾道的果女雕塑個個肩扛水泉瓶,泉水泄進路旁秘密的裂縫。天空飄降雪花——雪與花,那一朵一朵的薔薇從威尼斯格調的小樓窗扉丟下來——歡迎他。來過一、兩次,這兒的人,對他這位荊棘海孤島出身的俊美皇家貴公子印象極深。他們喊他「Emperor」,播放他愛听的第五號鋼琴協奏曲。
「鎖」就在街底水門造型岩石台座上,皇夏生的車駛往建築台座下的圓形花壇邊停住。俱樂部保鑣過來開車門,恭迎皇夏生下車。
「Emperor——」一名女性嬌聲喊著,從店里跑下石階,勾住皇夏生的手臂。「你要不要緊啊?Emperor——」她察看著皇夏生的俊臉,一面帶著他上階級,走進店哩。
「Emperor,你沒事吧?」又一個女性捧了滿懷大紅薔薇,湊近他身側。「瞧,我幫你準備這麼多薔薇花——」
「謝謝。」皇夏生燦笑回應。「你對我真好,甜心。」他抽取一朵花,拿至鼻端嗅聞。
「Emperor,我們很擔心你呢……你昨天被打得倒在地上,嚇壞我們了!」有人嗲聲嗲氣地說。
他身邊的女性越聚越多,眾星拱月地將他簇擁進接待廳。
這是家有歷史的店,很多名人來過,吧台後那面牆有幾位無國界慈善組織開拓者的簽名和夏萬鳴的筆跡,還有他祖父皇達爵寫下的詩句——
你是勾起色欲的權杖,
是女孩光溜臀部之蓋的栓子。
DafyddApGwilym《》的兩句。比起這個,他稍微喜歡HenryMiller的《CrazyCook》多一點。
簡單、深刻、粗俗卻不乏真誠,是他愛逗留「○邊境」的原因。
「Emperor,來這邊坐嘛,我們幫你準備好餐點了……」
「香甜的白蘭地紅糖烤香蕉喔!」桌上已經擺好點心、水酒,雪茄和那大束紅薔薇。
皇夏生撇撇唇,走到老位子——靠舞台的圓桌、弧形沙發——落坐。女士們問他要不要看她們新排的舞?當然好,他最愛看她們穿著鮮艷跳華麗的舞。
音樂一下,燈光該暗的暗該亮的亮,光影交錯,色彩斑斕,大舞台活絡起來,如春天授粉的花壇、夏日祭典的天空,幾個舞娘像蜂蝶在台上飛來蕩去,清一色——果著上身,腰臀貼圍亮片羽毛,有的把身體折成花蕊花蕾花瓣,有的翻跳如魚,這結合了瑜伽與東方特技的新舞,還不賴。
鄰座的幾個男人吹起口哨叫好。皇夏生吃了口烤香蕉,啜飲薄酒。
有人在說︰「你們知道嗎……旅店那個夏老板昨兒個告別式,葬禮可風光咧——」
「听說制作成鑽石,瓖嵌在旅店天台——」
「做成鑽石瓖嵌在天台!靠!不怕被偷啊?」
「誰會偷那種東西啊,那是缺德事——」
「拜托,這里可是無國界,誰不缺德了?而且,那鑽石可是夏萬鳴——無國界大名人——夏萬鳴呢!黑市叫價一定可觀!」
說的也是,明星用過的牙刷、牙線、牙簽都有人要收藏,世上變態多得很。何況那是顆名人鑽石!
炳哈哈哈哈……有人狂笑起來。
皇夏生听了也想笑。老家伙,這輩子夠值了吧,死了還有人要抬你身價!
「好看嗎?」抽著漂亮長卷煙的女士,步履款款生姿,走到皇夏生身旁落坐。「听說你昨天被打了?」
「嗯。」皇夏生應聲。「這里、這里,還有這里。」指左眼、指右眼,最後拍拍臉頰。
「這麼多啊!」長卷煙女士驚訝地睜圓美眸。「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本大爺有神秘藥方,敷一個晚上,沒事了。」皇夏生笑著喝口酒,掏出褲袋里的信封交給她。
長卷煙女士拆開信封,眨了眨翹睫。「這麼多!」比他們當初約定的尾款多了一倍以上。
「這是給你的女孩們的獎勵。她們昨天表現得棒極了!」皇夏生說著,揀了根雪茄。
長卷煙女士馬上捺熄自己的煙,接過皇夏生的雪茄,服務周到地剪煙頭,點燃。「那麼——就謝謝Emperor和那位獨眼帥哥嘍。」
皇夏生瀟灑一笑,取回雪茄,舒暢地抽了一口。她又說︰「Emperor今天要待一整天?過夜嗎?」
「鎖」的樓上,有一間Emperor的高級專房。他說他要寫一本以「○邊境」為背景的小說,得在這個地方建立一間資料房,好方便收集題材。他來這地方,不是玩女人睡女人,通常是在資料房,看女孩們寫的日記,有時,他像個心理醫師,听女孩們說心事。這個皇家貴公子看似放浪不正經,其實是個好男人。但這話,她不能說,她在「○邊境」待久了,知道有些男人忌諱人家說他好。
「不了。本大爺有事要忙,不能久待,等會兒得走了。」皇夏生捻熄雪茄,說著已站起身來。
「你才來不到一小時呢……」長卷煙女士跟著他繞出沙發椅座。「忙哪個呢?是這里、這里,還有這里嗎?」縴指模著他的左眼右眼和臉頰。
皇夏生咧唇笑了笑,俊臉貼近她耳畔,說悄悄話。「你真聰明。我得趕回去撫慰‘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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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可虹睜眼的瞬間,覺得頭痛死了,胃也不舒服,喉嚨燒灼感。
她是不是快死了?為什麼一片漆黑?她現在在哪兒?
清清冽冽的花香從一個白色光點中溢出,像水一樣,先是一絲絲,而後銀河倒瀉地撲淹她。她不像明燦堂姊是個可以徒手潛水的好手,她雖會游泳,可要將她拖入深海,她肯定淹死。都說海豚在深海很美妙,星洋也是個徒手潛水的好手,但她就是沒法和他像海豚一樣。
爭吵聲很劇烈,是明燦堂姊和星洋。吵些什麼呢?他們有什麼好吵的?又不是她和皇夏生。他們居然丟起物品來,一件一件飛過鉸鏈門的小縫。她看見了,那些是星洋珍藏的潛水相關模型。
摔壞了、摔壞了,全摔壞了。明燦堂姊說星洋什麼都不行,光收集這些搞自慰。她用力踩碎那個潛水鐘,高舉雙手捶打星洋。星洋任她打。星洋一向紳士,不會為自己辯解什麼。他就那麼任她打,打到筋疲力竭,軟倒在他身上。他擁住她,她啜泣起來。明燦堂姊為什麼哭?她又不是像她一樣,遇上無賴痞子流氓皇夏生……
夏可虹睡了很久。醒來時,她的夢停在堂姊與男友擁吻畫面上。不,那不是夢!
夏可虹忍著頭痛、胃不舒服,下床走往盥洗間,還走不到床尾,便伏倒于地,哭了起來。
長毛地毯上,破碎的水晶杯,沒人收拾。那兩人任2325吵得凶,清潔人員不敢進門做例行事。她也不敢,不敢將那鉸鏈門推得大開,問他們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