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宇穹關上門,回身。她就站在玄關桌前,背對他,應該是看著那盆番紅花。他對她說︰「那是番紅花。」
她點頭,說她知道。他臥房落地窗旁,也有兩陶甕番紅花。「花蕊柱頭是很貴的辛香料,一點點粉末就能把整鍋米粒染艷……」
「Pealla——」皇宇穹站在她背後。
藍馥陽猝一轉身,才知道他們這麼靠近。這最高級的頂樓套房,玄關不夠開闊,像巨手抓稻草地將他們限束著。她睡袍微敞的襟口隨著呼吸起伏,貼摩他的西裝,依稀能听到一種私語般的幽秘細響,不知道是布料聲,還是彼此喘息交融聲。
他似乎笑了。「你會做嗎?」那冷漠尊貴的俊雅臉容,閃過與今日陽光一樣罕見的表情,真的是稍縱即逝,等他再度開口,那笑已化作他眼底神秘的藍紫。「Pealla——你會做嗎?」
藍馥陽美眸緊瞅著他的臉龐,記取那眉、那眼、那唇邊弧度的每一寸變化。她知道他太少,他卻好像認識了她很久。她的確會做西班牙什錦飯,那是她最擅長的一道餐食。
她頷首,話語自然冒出口。「你喜歡吃嗎?」
他說︰「下次做給我吃。」大掌握住她柔荑,一手提著超市袋子。兩人手牽手,往里走。
在頂樓的回廊繞了不下一圈,馮達朗煩躁地抓抓頭。慢了一步,就是慢了一步,他沒瞧見藍馥陽到底進哪間房。明明剛出電梯時,隱約感覺空氣里的香味引導著他,待他轉過弧形廊彎,還有抹光暈余影縮入另一側弧形彎,他快速跑過去,不見人影,無聲無響。他不死心,索性又繞了兩圈,回到電梯廊廳。這說不出一個風格的華麗穿堂,懸著一輪大花朵似的水晶燈,光芒軟柔柔但不溫馨,而是教人眩目暈迷,像個成熟女性散發的韻味。那是當然,听說這旅店歷史悠久,是荊棘海無國界區域永遠鮮艷奪目的標幟之一。
馮達朗想起來了,他們初抵這區域時,是藍馥陽提議下榻這旅店——「等待太陽」,莫非真是有個人在這里等藍馥陽?她是來赴個約?
真的有點沮喪,馮達朗與藍馥陽認識算久的,她到馬賽學攝影時,他是她的學長,他們幾乎朝夕相處,租屋處緊鄰,常一起吃飯,他知道她喜歡烹調馬賽魚羹、曾向一位西班牙同學學習如何做出道地的海鮮什錦飯、每到一個地方會先學一句當地有名的諺語、睡前一定會喝熱可可加草莓酒、屬于不發胖體質、右邊外側有顆痣……他知道這些,甚至更多,他看過赤果的她,但她從來不是毫無遮掩。他不清楚她的來歷,大約只听過老師開玩笑地說她家律師很多,千萬別欺負她,否則會被告死呢……
「我情願被告死……」馮達朗幽幽吐了句,一轉身,看見電梯對牆雕花大鏡里男人失魂落魄的臉。他大掌按著織紋艷麗的緹花布長沙發,像個胃痛病患彎著身子,繞過扶手,沉沉落坐,四肢大攤,仰望水晶燈的光彩流燦。
世界不完美,要嘛,你自己制造完美,不嘛,你自我毀滅。沒來由地想起這話,忘了是哪一國的諺語,他只記得是那個他鏡頭前的最佳模特兒、最完美模特兒告訴他的。
馮達朗閉起眼楮,長嘆口氣。
就在此時,響亮亮的當聲闖入。
一個抱著大疊書籍的男人走出電梯,雙眸左右張望,順了沙發上的馮達朗一眼。
「你是宇穹先生的助理嗎?」男人朝著馮達朗發聲。
馮達朗斂頦,移平視線,稍抬眸,對住站在電梯前的男人,注意到男人抱的書籍。他站起來,看清書背文字——PerfectSoul——是他的作品!
「抱歉、抱歉,想必是宇穹先生等太久,才叫你出來的吧……」
他站起身,使得男人誤以為他是什麼人的助理。
「實在是這個馮達朗的作品,我不熟,花了一些時間才找齊——」
馮達朗愣了一下。這麼巧,藍馥陽行蹤成謎的二十三樓,有個人想看他的作品?
「嘿,」馮達朗叫了一聲,咧嘴笑了笑。「別這麼見外,說什麼抱歉。我幫你拿一些吧。」他說著,搬了部分遮住男人上半身的書籍,當然不可能全部取餅手,他還得靠男人帶他上想看這些書的人的房里。他有個感覺,藍馥陽就在那里。
男人不疑有它,向馮達朗道謝,未覺是自己在帶著馮達朗走到2319房。
房里,火光燒得很旺。這是皇宇穹第二次在客廳,月兌掉西裝外套,解開領帶。他律己甚嚴,服儀一絲不苟且,除了在臥室,絕不做這種失禮事——今日,已成過往,短短一天不到,他兩次在客廳月兌西裝解領帶,這兩次,她都在。
太熱了。皇宇穹打開冰箱,取出冰礦泉水,扭開瓶蓋,倒入水杯,飲了一口,再一口,干脆整杯喝干,又倒一杯。他拎著西裝和領帶,一手執杯,繞出吧台,凝神看著藍馥陽。
靠背沙發、長沙發、雙人沙發、安樂椅都空著,她不坐,曲腿席地的動作太性感,壁爐火光啄吻她美顏。他走過去,她感覺到他高大的影子,仰起美顏看他。
「坐在這里,會不會太熱?」他問她,把水遞給她。
藍馥陽搖了一下頭,接過水杯。「白蘭地女乃酒呢?」
「我叫了roomservice——」
「我以為你要親手做。」她別開臉,將杯子放在地毯上,繼續撫著窩在她身邊的6655321,好像有點失望。
皇宇穹把西裝與領帶披在靠背沙發的扶手,神情凝思,拉了一下西裝褲,才慢慢坐下。這又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他坐在地板上,看著一個性格有點別扭、浪漫而叛逆的美麗女人。
她很喜歡狗,把它當小孩一樣哄睡;剛進來時,擔心它一早到現在都沒吃東西,開了一罐幼犬罐頭倒在Nymphenburg「珍珠系列」白瓷盤中給它享用。事實上,它清晨喝過加了松露碎的牛女乃。
「6655321好像吃太飽了,懶洋洋地……」她輕聲說著,怕吵醒剛入眠的小家伙。
「嗯。」皇豐穹淡淡應了一聲。「白蘭地女乃酒得用鮮熱羊女乃,我房里少這一味。」
藍馥陽驀然回眸,對上他的跟。
「怎麼了?」他問,沒事人般。
藍馥陽收回視線,拿起水杯,紅唇淺淺含著杯緣,啜飲一口水。他凝視著她縴頸唯美的線條,知道那水滑進她體內,她發出一絲細細品嘗的咂嘴聲,然後看向他。
「這是加味的礦泉水?」
「原味。」他回答她。
她皺了一下眉,惱自己味覺不靈敏似的,一會兒,繼續飲水。他始終沉著微映火光的雙眸,看她用他的水杯喝水。
喝完水,她盯著空杯子,突然問︰「如果我赴約,你想對我說什麼?」美眸凝眄爐火,她想起自己沒吃早餐,難怪她現在頭昏昏的,感覺胃揪成一團,快要發出饑餓吶喊。
「我會和你討論婚期。」他聲息平穩傳出。她悠慢地——像他的音調一樣——轉頭,對住他,美顏卻是驚愕、難以置信的表情,仿佛,他說了什麼怪話。他倒嫌不夠怪地繼續道︰「我願意娶你,藍馥陽小姐。」
如果她當初赴約,這就是他想講的話?
「這是為什麼?」藍馥陽雙手把水杯握得好緊,發顫著。「我們從來沒見過面,不了解彼此,沒相愛過……」嗓音在他的凝眸注視下,弱了下來。
她都能隨隨便便嫁給歐那了,說這種話豈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