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瀇撥撥她頰畔微亂的發,又啄吻一下她紅潤得像沁血的唇。她看到他背後壓著一片薔薇高牆,雙手拉著他——她往後一步,他往前一步,像跳舞,離開高牆。她擔心他被薔薇藤扎傷,他卻哈哈大笑起來,覺得兩人在這窄巷一進一退,太令人高漲。
「我沒事。」他抓著她的手,往身上的粗布工作服摩,不敢摩太久,怕弄傷她細女敕的掌心。他吻吻她掌心,舌忝舐殘余的隻果汁液。
歐陽若蘇麻顫了一下,將手握起來。「我昨晚先登船……哥哥知道嗎?」她突然問。實在是這兒離她家太近,離兄長可能會在的地方也近。
「我知會他了。」杜瀇說。昨夜,他帶走她,發了訊通知歐陽荷庭——年輕有為的律師皇宇穹,在他上門搬運行李時,又訪歐陽家,他不得不將歐陽若蘇帶離。這又是一個合理說法。他賊性十足,蒙人不曾失敗。歐陽荷庭當然信了,簡短回訊,要他保他妹妹完全無事,別讓皇家人靠近。
「你哥哥起錨當天才會登船,你安心在我這兒吧——」杜瀇將歐陽若蘇拉進懷里,輕摟她的腰,往下方的巷口走。
出了巷子,是白天安靜的帆船手碼頭俱樂部街。他帶著她走沙灘樹林里的寧謐小徑,通往造船的嗎頭。
機械鋸木聲越來越近。她問;「要回船上了嗎?」
「我們慢慢走回去。」杜瀇答道,腳步在白沙上落印。
「船上的陰先生……」她欲言又止。
他挑眉,看她。「怎麼了?」
她垂眸,搖搖頭。他猛地頓住步伐。她仰起縴頸,陽光隔在繁茂樹蔭外,教她看不清他的神情,或者,他此刻的神情,是她前所未見,因而感到陌生。
杜瀇雙眸直對一個方向,些許光束穿漏葉縫,在他臉上割開一道裂痕。
「海若——」僵硬的嗓音也有個方向。
歐陽若蘇眸光流轉循望。前方沙棘林與棕櫚樹交掩的遮蔭下,有一對男女,他們的姿勢像是連枝並蒂的花朵,共同開出一片熱情。
杜瀇記起了,前天早晨八點三十三分在造船廠碼頭,與海若相逢,海若說她到造船廠送早餐,她不是送給她父親,而是後正舷。同一日,在他艙房里的五個小時二十七分鐘,她讓他回憶她的體溫,說她需要一個常伴身邊的溫暖,而不是每年一次短暫拂掠港口的暖流。那個多了月桂香的隻果派,是後正舷喜歡的口味……
前日的重溫回憶已成回憶,此刻,他終將深記于心。
「Neptune!」
一個軟膩、溫柔入骨似的嗓音在喚他,使他壓不想發出獵槍般的大聲吼叫,嚇得那對男女如同驚弓之鳥跳開彼此身上的沖動。
「Neptune我們回海上——」
他慢慢轉頭,望住一張嬌艷清絕,像盛開在他心上的薔薇的美顏——
啊——他的Salacia!
「我們回海上。」他說。
第六章
海上風浪有點大,兜扯著兩艘帆船失速闖進造船廠碼頭潮水塢,岸邊水位升高,拖引船正在重整凌亂的水道,鏗鏗的金屬撞擊聲,仿佛來自海神搖動的三叉戟。
杜瀇與歐陽若蘇繞道而行,走回造船廠碼頭,花了不少時間。這些時間足夠醞釀一場席卷加汀島各級碼頭的暴風雨。也許是失了平衡——一列載運木材的平板火車,月兌軌倒傾,崩落一地原木,像半身翻白、被輾破肚皮的巨蟒,阻礙船廠人車通行。
碼頭邊起重機、橋式貨櫃吊車都在運作,將橫擋的、斜阻的粗實木頭,一根一根吊起,接運進造船廠貨物堆棧。
海上陸上都亂,懸臂吊桿挾著巨木,在他們頭上,晃來掃去。
「那邊很危險!」有個男人朝他們叫道,並且走來。
歐陽若蘇望著那人影,感覺杜瀇牽住她手的大掌,越來越加用力。她抬眸,輕聲說;「我先上船。」
正一步一步接近的男人,身著卡其色衣褲,長發在腦後綁成一束,自工程安全帽下瀉至肩背,他是他們在沙灘樹林里瞧見的男人——
杜瀇松開歐陽若蘇的手,說;「好,你先上船。」
歐陽若蘇垂眸,臉龐藏入長發中,往一排護欄圍起的安全區定。她朝著NUVO船艇停泊處,漸漸消失。
杜瀇將凝睇不轉的目光收回。後正舷已來到他面前,開口道;「早,Neptune——」
「吃過早餐了?」
後正舷沒發幾個音,便教杜瀇一個合宜但令人覺得怪異的問題給打斷。後正舷微愣,唇角淺淺一牽,俊逸臉上的兩個酒窩就浮現,那神情令人信任而安心,具有典型好男人特質。
「嗯,是啊。你呢?」後正舷也問;「吃了嗎?」
「還沒。」杜瀇神情疏離,道;「你的早餐是加了月桂的隻果派嗎?」這問題隔開了一切雜鬧。
他們互望著,許久,後正舷的手慢慢伸往頭上,擋住了臉,一寸一寸,摘下工程安全帽,再抬眸,對著杜瀇。
他們一樣平等——站在危險的懸臂吊桿陰影下。
後正舷閉一下眼,說;「海若習慣了做隻果派要加月桂——」
「你有很多機會,可以告訴我——」杜瀇打斷後正舷過于沉穩的嗓音。「現在,那些機會已經不存在。」
這應該算是背叛嗎?如果不是摯友後正舷,或許不算背叛。他不會把移情別戀稱做「背叛」,但,含有友情成分的欺騙,又是另一回事。
杜瀇冷盯著後正舷,緩緩抬起大掌,抓住他單肩,深沉而切割似地撥挪他的身軀,直接行過危險區域。
回到船上,杜瀇把所有NUVO成員集合在寬敞的主船艇海圖室,開了一個臨時會議!一年一次返航檢修保養,其實太過頻繁,時常讓他們已進行的打撈任務中斷,今年度以後,這事將不再例行。這些年,因為加汀島是NUVO船艇建造地,加上出資金主——歐陽荷庭居住子此,固定時間返航,如回組織基地,算是義務。而今,歐陽荷庭即將登船,他們本是無國漂泊者,哪需要「固定基地」,往後將處處是基地,處處不是基地,就像女人們在這個那個港口等他們一樣。
「加汀島不是Neptune的故鄉嗎?听說他女友就住在這兒,不是嗎?」問這話的,一定是入隊不到一年的新手NUVO。
「你不懂啦,說是故鄉,不過就是出生成長的地方罷了,Neptune這人漂泊命;早沒什麼故鄉了。至于那位叫海若的小姐,雖是Neptune最固定的伴侶,感覺也只是有個名字的固定而已,像是Neptune把根種在她身上,偶爾回來澆澆水的不動土地……」侃侃談論的老NUVO,大多是杜瀇過去在公益性質水下組織里的舊同事。
陰蒙羅撇唇,收拾著會議桌上的海圖資料。「他是自己找出路的生命,不需要什麼‘故鄉安定’,處處都是溫柔鄉嘛……」神秘嗤笑,為「會後、背後討論」下最後注腳——
新、老NUVO面面相覷,瞬間,懂了!
Neptune被海若小姐連根拔起似地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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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會,杜瀇從海圖室外的陽台下樓,站在甲板,望著加汀島的海天,罵了一聲;「去你的。」他利落地爬上船首欄桿,月兌掉衣服、褲子,踢掉鞋子,一躍,身軀騰飛起來。
「媽呀Neptune跳海了!」海圖室窗邊,有人叫道,接著一串雜沓腳步聲往外頭陽台移。大概有三十三雙眼楮,見到下方主甲板船頭前的海面如噴泉爆開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