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顏染上忿忿之彩,雅代走到床尾凳前,扯掉男人的睡袍,找到自己的制服,一件件穿上,少了貝雷帽,她瞪眸眄睞——
在右邊的床畔桌上。
她走過去,探手拿。抓取一頂,另一頂追逐似的黏了上來。她扯了扯,注意到水晶煙灰缸那截印有唇彩的煙蒂,同時,也看清是松流遠的別針將兩頂貝雷帽弄在一塊兒,一股悶怒爆發,指尖充滿破壞力地取下別針,「鏗」一聲,執入煙灰紅里,打彈珠—般,將女人留下的煙蒂擊到外緣——珍貴的桃花心木桌面。
雅代戴好帽子,離開松流遠的房間。
安朵入玄關,撞上正要出門的雅代。
「代代?!」她驚叫,以為自己認錯人,想也沒想,伸長柔荑,摘下雅代的貝雷帽。
「你做什麼?」雅代怒喊,神情惡狠狠。誰也別想惹她、玩弄她,以為她小女生好欺負!「還我。」她從安朵手中搶回帽子,緊緊攬在胸前,眼中滿滿的防備。
「代代……」她太激動了。安朵也是心中震撼未止。
兩人相對,都在沉沉地呼吸,緩和心緒,久久,安朵先開口。
「為什麼把頭發剪成這樣?」看著雅代的頭發,安朵神情略略憂傷。「怎麼剪得這麼短……」感嘆地呢喃著。
「關你什麼事。」雅代嗓音很冷,像冰一樣。「你以為你是誰?」
安朵被小女孩刺了一下,美眸對上她疏離的雙眼。
住在一起八個多月,安朵知道雅代的冷漠,但今天感觸特別深,深到心底,仿佛有刀在那兒劃出斑斑血痕。「代代——」
「別叫我。」雅代打斷安朵那飽含令人費解的期待似的嗓音,道︰「你以為你是誰?你是誰?你又是松流遠的一個老相好嗎?」
這冷諷使安朵眸光閃了閃,有所了然。
「雪薇……」安朵頓一下,穩定嗓音問道︰「雪薇來過了,是嗎?」剛剛在樓下看到的背影果然是杜雪薇。
「我不知道什麼雪薇。」雅代冷聲回道,手握拳,縴瘦的身子在發抖,似乎非常生氣。
安朵凝視著雅代,美顏表情微緩轉變。「代代,」平靜中蕩漾著某種深謀,她說︰「你不想知道更多雪薇的事嗎?」這語氣有點釣人。
雅代一震,屏氣,一記深沉呼吸——上鉤了。
畢竟是安朵——她觀察得出這小女孩任何細微的變化。「到我的房間?」她先移步。小女孩雖有猶疑,還是跟了上來。
安朵暗自嘆氣。她們應該好好談談的——如果能好好談談……
這是雅代第一次進安朵的房間,不知道會不會是最後一次?安朵的房間感覺像飯店套房一樣,有電視、冰箱、小吧台。嚴格說來,這並不是安朵的房間,安朵只是借住,這屋子的一切,都是松流遠的。
「你也跟那個杜雪薇一樣嗎?」雅代坐在吧台的單椅,悶悶地問出。「你們都與松流遠交往過?」
安朵站在吧台里,停下倒水的動作。「雪薇是這樣對你說的嗎?」抬眸看著雅代,她邊用玻璃調棒攪著水晶杯里的飲料,發出當當地脆響、
雅代垂首。「你們到底是什麼關系?你為什麼不住你自己的屋子?」
安朵將水晶杯放至雅代眼下,再從冰箱為自己取出氣泡酒,繞出吧台,與雅代並坐。「代代,你很喜歡流遠嗯?」
雅代臉龐一偏,視線對上安朵的眼楮,心頭怦然一顫。她喜歡松流遠,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安朵住在這兒八個多月了,當然知道——她喜歡松流遠——這並不是秘密心事,可為什麼她覺得自己被安朵看穿?
「你愛他,」安朵又說︰「對嗎?代代——」
雅代沒說話,轉開臉,盯著安朵調給她的飲料。
「代代,你知道你與流遠差幾歲嗎?」
安朵這一問,雅代開口了。
「十六歲,又怎樣?」語氣輕慢,她接著說︰「年齡不是問題,愛情沒有邏輯……」這不是她小女生夢幻、不切實際的異想天開——
愛情本就毫無道理。以異性戀來看,同性戀有何邏輯可言,但那就是愛!人類難道需要用邏輯來理解愛,才能愛?人類難道需要試圖解釋清楚愛,才能愛?如果有邏輯、有道理,可解釋,HumbertHumbert怎會因為Lolita而陷入悲劇的痛苦之南寧呢?,
「愛情本就毫無道理……」雅代走神地呢喃,腦海回響著自己喜歡的那首(荊棘海)。
哪怕它是錯誤的錯誤的錯誤的
為你共鳴
輩鳴
是啊,為愛情共鳴,需要什麼邏輯、什麼道理……
「你就不擔心他比你早死,你要守寡?」安朵突然一問。
雅代愣了一下,拉回飄浮的神思,美眸閃爍,過了幾秒,語氣沉定地開口︰
「我父親五十歲,我才出生,我母親生下我,沒多久就死了,听說那時她才三十一歲,我父親也在五十九歲那年追隨我母親而去……我有短命的基因,根本不需要擔心他比我早死。」
安朵強烈一震,柔荑輕抖著,握住酒瓶,不怎麼穩定地把氣泡酒倒入杯中。「代代,」她喝了一口酒,嗓音微啞。「你在開玩笑的吧……」
安朵以為,這就像八個月前,在海洋研究船甲板相見時一樣——
倔強美麗的女孩不喜歡安朵,所以,當安朵提及她父母,女孩立刻沖口說父母死了——這話,賭氣玩笑的成分居多吧……
「玩笑?!什麼玩笑?」雅代一臉受傷,瞠眸盯住安朵。「我很認真,從來都很認真!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今天心情莫非難以平和?她跳下座椅,手腕踫倒了安朵為她準備的飲料。
「代代——」安朵叫著,探手欲拉她。誤會如蟲,在她們之間孳生,鑽她們的心。
「代代,等等——」
雅代不理,快步走向房門,頭也不回地離去。安朵眉心緊顰,仿佛受了打擊,神情好虛弱,蒼白的手無力地拾起水晶杯——
她為代代準備的樹蜜飲料——曾經有個男人說調了醋更好喝——淌溢了滿吧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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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頭好痛,肚子也好痛,還有腳……她全身都好痛。
雅代急喘著氣,仰望電梯樓層顯示板。她要去找柏多明我,只有柏多明我會站在她這邊,安朵和那個杜雪薇是一樣的!
她胸口好悶,一定是吸了二手煙的關系。人隨時都會死,愛一個人,還顧慮什麼年齡差距。安朵哪懂?也許待會兒,電梯門一開,她腳踩空,墜落一樓,歸西去。人生沒有多少時間可浪費,她是認真的,她當然是認真的……
雅代突然覺得很想哭,眼楮不敢眨,怕淚水往下掉就再也停不住。
她不怕挫折、不怕悲痛,就怕沒有他的期待……
「代代!」
電梯門終于開了,走出來的人是松流遠。
「你在這里干什麼?」他抓起她的雙手——冰得可以——發覺她在發抖。「你什麼時候醒來的?怎麼不多穿件衣服?」他擁她入懷。
「頭好痛……」她哭嗓低語。
「你這是宿醉。」他溫柔又微怒地說著。「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喝那麼多酒。」他要懲罰她——不煮解酒茶、不給止痛劑!
「頭好痛——」
她沒資格喊痛!
松流遠俯首吻住雅代的唇。
她一定不知道,她磨了他一整晚,他才痛。
松流遠舌尖頂開她的齒,竄入她口中,卷裹著她的舌,咬吮交替。
這是第一次,他吻她,有著凶狠、有著熱烈。為什麼這麼突然?雅代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視線也開始模糊,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