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廉兮什麼話沒說,輕輕吻著她。兩人抱在一起好久,他才問她︰「今天還要去造船嗎?」
後飛雲沈默了一會兒,說︰「你也還要出海嗎?」
皇廉兮垂眸。「是啊,今天還要出海--」凝視著埋在他懷里的她。
後飛雲動了動,仰起美顏。「嗯……」嗓音輕軟,像是卷著天鵝羽毛飄落的絲緞,虛虛幻幻。「今天也要造船--」也許……也許有那麼一天,她可以讓他駕駛她造的船出海。
*獨家制作*bbs.*
虎大將準許後飛雲動手造小艇,是一個月後的事;虎大將這時突然又轉性,寬容地讓後飛雲自由發揮,說只要她造好的小艇下水,不會滲水,就算她及格,可以進一步造大船。
之後,又過了幾個月。皇廉兮依然出海潛水。後飛雲造好了小艇。
一早,後飛雲獨自跑到海邊,開始組合小艇。她能自己豎起桅桿了--以前在帆船學校,他們都是兩人合力豎桅桿--這是完完全全屬于她自己的小艇,她知道該如何組合,安裝舵、架設帆具、打繩結……一切順利完成。
朝陽對著海面撒下金色粒子時,她要下水了、她將小艇順著海灘坡度推人海水里,深度適當後,她跨上船,操帆掌舵。
她的小艇沒問題--沒有滲水,達到Tiger老師的要求了。她感到高興,抓著變化無窮的風向,操動帆,悠然地航了一段。今早這片海洋像她的,只有她的船在飄移。白雲映在閃爍著淡金色的藍海上,她出神地看著,手不知不覺離開了主帆索,風一呼嘯,小艇猛地微傾。她回神,手握回主帆索,移身換位子,將帆轉向,才轉一半,小艇啪地翻覆。
後飛雲掉入冰冷的水中,被覆在小艇下,她掙扎著,伸手往上推,以為輕易就能將小艇翻正--這應該是小艇的特性。可她的小艇卻往下沈,壓著她往下沈,她痛苦地叫不出聲,也掙扎不開那片下沈陰影。失去意識前,她想起了--
小艇容易翻覆,需要有適當的浮力,浮力通常來自中空密閉的船殼或在艇上增加輕質浮材……這些設計,她完全沒做到。
「沈船了!有人沈船了!」清晨到沙灘沖浪的孩子們,第一次爆出不同以往歡樂氣氛的大叫。
「飛雲、飛雲……」
有人在拍她的臉頰。後飛雲睜開眼楮,看見格麗坐在床畔。這兒是她熟悉的風車塔二樓,大窗外的風車扇翼徐緩掠過。她咳了幾聲,覺得喉嚨有海水的咸澀味道。
榜麗從床畔桌上的茶壺倒出熱茶,端給後飛雲。「喝杯茶吧。」她笑了笑。
「樓下那個『白貝雷帥哥』醫師說妳命大沒事。」
後飛雲坐起身,打了個寒顫,接過格麗手中的茶杯。「我的小艇--」
「別說了。」格麗幫她調整好背後的枕頭。「妳Tiger老師很生氣,說妳不及格,這輩子只能當『船藝家』--彩畫一流的真正船藝家。」
後飛雲雙肩抖動,抽了一聲氣,哭了起來,淚水嘩嘩流淌。「Tiger師母--」
「噓……」格麗食指點住後飛雲的唇,一手擦她的淚,說︰「別叫我『師母』,也不準冠上『Tiger』這個字稱呼我!」
後飛雲點點頭。「格麗師--」
「不準叫我『師母』!」格麗扠腰佯怒。她已經糾正過後飛雲很多次了。剛認識時,後飛雲老喊「Tiger師母」,她說過幾次她有名有姓,後飛雲改稱她「格麗師母」,她不滿意地警告威脅,後飛雲開始叫她「格麗姊」,可大多數時候還是叫她「格麗師母」。
「我實在不懂,為什麼女老師的丈夫就叫『師丈』,男老師的妻子竟得被喊『師母』--老師的母親嗎?天哪……可別把我給喊老了。」格麗從床畔站起身,四處走,素手模模這兒、模模那兒,拿起書桌的相簿翻了翻,又放下,回到床邊,盯著後飛雲。「不過,若這個『母』宇是針對丈夫的學生,那也不必了--女人沒必要當每個人的母親……」她說。這種偷偷利用稱謂把責任內化到女人意識里的把戲最無恥,男人只會把責任掛在嘴巴說得好听,成天卻做著不負責任的事,像是賭博輸掉妻子、房子……之類狗屁倒灶的事。「妳那兩個哥哥都不想繼承的船廠,妳干麼管它?只有妳是帆船廠的女『兒』?」
後飛雲听進了格麗這一番話,一臉茫然,淚還在掉。
榜麗繼續道︰「飛雲,女人不要老是把責任往身上攬。」她坐上床,撫著後飛雲的淚顏。
「格麗姊……」後飛雲垂眸,雙手握緊茶杯杯身,發抖著。「我……」說不出話。她覺得自己好傻,可是無法不傻,父親的船廠……
榜麗抓住她冰冷的柔荑,看著她。「飛雲,我們要趕快把歷史灌輸的『母性』從體內抽離,『獸性』才最棒,還要母性干麼!」她言詞激昂。
後飛雲抬眸,對上她的眼,愣住了。
榜麗一笑。「妳別哭了。這有什麼好哭,瞧妳傻的……」她雙手胡亂抹後飛雲的臉,命令似的說︰「走吧,格麗姊帶妳去果泳--」
「寶貝,」虎大將走進落地門,發出聲音打斷妻子。「飛雲才剛經歷翻船溺水的惡夢,妳就別為難她了。我跟妳去吧……」果泳--這真是個好主意。他跟妻子已經好久不曾如此,是該果泳了,在那溫柔海水的下,回歸原始最棒!人類還造什麼船呢……虎大將撇著唇緩步走著。
皇廉兮走在虎大將背後,快步超越他,來到床邊,深深凝視著後飛雲。「格麗姊、虎帥,謝謝你們,剩下的事,我來解決。」他嗓音跟平常一樣和善無害,下的卻是逐客令。
榜麗和虎大將同時閃了閃眸光,兩人手挽著手,離開風車塔二樓。
***獨家制作***bbs.***
皇廉兮先是在房里走來走去,找了一片JohnCage的作品播放,然後說︰「我們最好在四分三十三秒內把這事解決。」
後飛雲臉上的淚已經擦干了,美眸甜還是噙滿淚光。「你一定覺得我做了蠢事--」
「是蠢事。」皇廉兮接續她的嗓音,雙手環胸,站在床尾凳邊,瞅著她。她被一群孩子救上岸時,他跟柏多明我剛結束清晨浮潛。本以為孩子們圍著什麼新奇事物喳呼不斷,他還準備回房取相機拍下,沒想到一靠近,居然看見虎千風在幫她做人工呼吸!他當時真的氣壞了,氣得心抽痛不已。他出門時,她還在沈睡……他絕沒料到他在這片海洋,悠游觀賞淺海生物時,她竟在同一片海洋差點成了淺海生物!皇廉兮想著,又開始走來走去。
那前衛的後現代音樂在空氣中揪扯紛亂的情緒。時間早超過四分三十三秒。
後飛雲垂眸,低語說︰「你一定從來沒做過蠢事,對不對?」
皇廉兮頓住,回眸看她,感覺又回到了他倆相遇之初。她那不確定的脆弱神態、無辜的雙眸……撞疼他的心。他沈了一口氣,走回床畔,落坐她身旁,陳述好幾年,他和兩位同年長輩、老師的兒子,跟著老師在一座熱帶島嶼研究玳瑁的事。
他說,有一次,他們進入雨林區做生態采集,一行人走在潮濕又無分際的泥濘上,隨時有螞蝗吸附他們腿。老師要他們跟緊,別月兌隊。但他們四個當時年輕氣盛,正是成就欲強烈的時期,為了找到不一樣的新事物,他們一面留意老師的動向,一面各行其道。最後,其他三人沒事,他卻月兌隊了,並且身陷沼澤,往下沈,身體漸漸感到冰冷的侵襲,為了保持溫暖,他喝采集時隨身攜帶的藥用酒精--這是他一輩子最難忘的酒飲經驗--他發誓月兌困後一定要善待自己。那一次,他差點沒命,同伴發現他時,他只剩一顆頭,像個蠢蛋一樣,發出悲涼微弱的呼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