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個嗓音在說︰「女士走到這里,辛苦了,請進來吧──」
梁熒惑顫了下。一名帶槍的年輕男子出現在洞口,神情冷峻看著她。
「請進──」嗓音是從洞里發出的。
梁熒惑盯著朝向自己的槍口,識時務地走進石洞里。
石洞內部相當寬敞,有微弱光線由一盞靠壁的小燈散出,三個穿黑袍的中年婦女和五個年幼的男孩、女孩,坐在最靠洞口的一方空地上。里面一點的地方,有十來個男人席地而坐,個個臉龐黝黑,看起來應該是涂了某種顏料,他們是叛軍最擅長陸地肉搏戰、人稱「魔鬼戰士小隊」的隊員。梁熒惑認出坐在最中央的男子,就是爾克族叛軍首領松巴.梅賽迪斯。
「女士請坐。」松巴.梅賽迪斯對梁熒惑做個手勢。「妳應該听得懂我們的語言吧──」
梁熒惑在他對面的空地坐下,美眸注視著正在發面包的女子。這太明顯了,她落入一個陷阱里。女子早知道她跟蹤在後,一路引她來這兒。她早該想到,女子從無回頭查看,根本違反常理。女子早知道她在炊帳用餐,偷食物順便引誘她。而這一帶的地雷應該是他們布的,所以他們能來去自如,政府軍想捉他們,還得先搞雷爆!
「我需要和你們的領導談談,所以請女士在這兒短暫作客──」
「為什麼是我?」梁熒惑開口。
松巴.梅賽迪斯模模滿臉的落腮胡,目光深邃地望向遠處,好一會兒,說︰「歐弗雷娜認為妳是個重要的人。」他接過女子手里的面包和水。
梁熒惑瞅了女子一眼。「我是個誘餌嗎?」
松巴.梅賽迪斯垂眸,吃起面包,沒問答梁熒惑,但答案已相當明顯。
「我不明白,你有什麼需要跟我們談。我們在這個國家,是毫無關系的外人,你該找你們的軍政當局談才對!」梁熒惑站了起來,一臉傲氣、倔氣,轉身欲走向洞穴出口。
一個槍枝上膛聲使她敏感地停住腳步。她旋回身。魔鬼戰士小隊全體隊員已站起將她團團圍住。
「妳現在想走,只能以尸體的形式離開。」松巴.梅賽迪斯依舊坐在地上,慢條斯理吃面包。「我不想傷害妳,女士──」
梁熒惑神情一冷,重新坐下。魔鬼戰士小隊也歸位。
沒有人再開口講話,時間在詭譎的氣氛中流逝。
那個將她引來此地的女子,走到她身邊,蹲坐下來,在她眼前放一瓶水。
梁熒惑抬眸看著女子的臉。「妳的名字叫歐弗雷娜?」
女子點頭,說了一句︰「對不起。」
梁熒惑拿起地上瓶裝水,問︰「妳為什麼認為我是個重要的人?如果我們的人不來跟你們談呢?」
「他會來的。」歐弗雷娜肯定地說。
「誰?」梁熒惑不明白歐弗雷娜憑什麼這麼篤定。
「那個叫『皇』的男人。」歐弗雷娜答道。「我知道妳對他很重要。也許妳自己不清楚……畢竟當時妳昏過去了──」
「妳到底想說什麼?」梁熒惑打斷歐弗雷娜的聲音。「也許妳根本搞錯了!我沒那麼重要──」
歐弗雷娜搖頭,繼續說︰「那次,妳從收容村學校屋頂摔下來,那個男人暴跳如雷,不準任何人動妳,他把妳送到最好的醫院,當天中午,就離開這個國家,要讓妳在安全的地方養傷……我不會搞錯的,妳受傷時,他那種心疼不舍導致的情緒暴躁──妳對他真的很重要。」
梁熒惑不講話,手抱雙腿,下巴拄在膝蓋頭。歐弗雷娜不了解皇泰清──
他暴跳如雷,只是因為她惹了大麻煩……
越接近日落,皇泰清越是焦慮。他的人和柏多明我的人,臨時編組小隊,分頭找尋梁熒惑,幾個小時下來,依然沒有消息。政府軍的動作倒是很快,在他們忙著找人期間,已派了一支八人小隊進駐收容村。
「皇,得暫時停止找惑惑,我們不能引起軍方的注意──」
「我知道。」皇泰清看著陸續返回木屋的男人們,心情真是壞透了。如果軍方知道梁熒惑進入雷區,事情會很麻煩。但是,無法確定她是否安全,他的心就如扎了魚鉤,被扯得痛。
「我想惑惑應該是安全的。」柏多明我對皇泰清說著。
「最好是這樣。」皇蓮邦出現在他們身旁,凝神盯著皇泰清。「這里的局勢已經不容外人多留,你怎麼設法找熒惑?」話才說完,皇廉兮推門進來。
「長輩,有位女士要見你。」皇廉兮指指外頭,開口對皇泰清說。
皇泰清皺一下眉,走出去。
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夕日像個嬰兒在山坳里慢慢沈睡,烏雲挾帶幾抹殘紅翻向天際,風狂吹這個多事的傍晚。
皇泰清看清楚女子的長相,馬上開口︰「我早該注意妳的,是嗎?」
「請你跟我走。」歐弗雷娜低聲說。
「皇,什麼事?」柏多明我清晰的嗓音傳來,人似乎也正要走出小木屋活動門。
「只能你一個。」歐弗雷娜態度堅決。
皇泰清盯著歐弗雷娜,對屋內回話。「沒你的事。」他的語氣讓人了解他不要任何打擾,因此屋里的人沒出來。
歐弗雷娜眸光沈了沈,轉身先行。
皇泰清跟了上去。
松巴.梅賽迪斯好久以前就耳聞過皇泰清的大名,傳說他是個具俠義之氣的男人,到處援助身陷苦難的人們。松巴.梅賽迪斯早想見見這名愛扮演上帝的男人了。
「你想見我,不需要用這種手段。」皇泰清到達石洞時,才知道為什麼政府軍抓不到他們。這里是最天然、最隱密的碉堡。
松巴.梅賽迪斯坐在鋪了毛毯的石地上,魔鬼戰士小隊隊員成圓弧排開,分坐在他的左右兩側。梁熒惑被圍在「人弧」中,彷佛很累了,臉朝下,趴伏在地上。
皇泰清走過去,蹲下來。「惑惑……」他模她的背。
魔鬼戰士小隊立即舉槍瞄準他,要他退後。
皇泰清眼神凜然,直視松巴.梅賽迪斯。
「我要他們給女士服了一點東西,她暫時不會醒。」
皇泰清眸子一閃,迸出憤怒火光。
「我如果不用這種手段,恐怕見不到你。」松巴.梅賽迪斯往下說︰「你請坐,我們談談。」
一名戰士起身,用長槍頂頂皇泰清的肩膀,讓他在特定位子坐下。
「我們有什麼好談?」皇泰清冷著嗓音。
「我很感謝你為我那些受難受苦同胞所做的事,不過,我不希望你們繼續在我國扮演上帝。我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們這些外國人來模糊我們的民族主義──」
「你們的國家就是被你說的這種民族主義給害慘的!」皇泰清遏不住怒火。這些人都一樣,政府軍、叛軍根本沒區別!「你們哪邊想扮人民英雄?現在紛紛要我們走,怕鋒頭被搶,是嗎?」
「我國的歷史恩怨與仇恨,不是你們這些外國人能懂的!」松巴.梅賽迪斯激憤起來。
魔鬼戰士小隊戒備地舉槍,數十根槍管全對向皇泰清。
「放下!」松巴.梅賽迪斯吼了一聲。魔鬼戰士小隊听令行事。松巴.梅賽迪斯繼續對皇泰清說︰「我知道你有船,一艘豪華的大船艇,你看看我們現在過的是什麼生活……」他指向坐在洞口處的婦女與小孩。「這些人的兒子、媳婦、父母親……全被執政者的種族淨化給屠殺了!他們現在身上綁著炸彈,隨時要為親人復仇!」
皇泰清轉首。那些老弱婦孺配合松巴.梅賽迪斯的話語,拉開外袍,讓皇泰清目睹他們穿在身上的炸彈衣──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