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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動 第1頁

作者︰岳靖

楔子

她要離開了。

幾年前,她給了自己一個新名字,她早就不是她,沒必要繼續待在這兒。

午夜有一艘船艇要回航,也有一艘要離港,汽笛聲已經開始鳴響。

扁束一道一道掃過海灣,即使是深夜,這座碼頭依然亮如白晝,人群聚集。

啊塢那邊,熱鬧的露天酒吧里,有一雙眼楮在看著她,但她不能回頭跟他道再見--道再見,也不可能會再見。

她注定要搭上今夜離開的船,然後再也不會回來……不,不是「回來」,她跟這個辭一點也沒關系,她原本就不屬于這兒,當然不會有「回來」。她只是需要離開……

沒錯,就是離開!

那艘要離港的船艇已放下舷梯,登船的人很少,這是當然--除了她,沒有人舍得離開這座美麗的海島。

返航的船艇也進港了,正在靠岸。

她快速地往前走,微微低垂的臉龐隱藏在披巾中。輕軟的布料從她發上垂覆,沿著雙肩圍繞,她一手提著行李,一手揪緊披巾,神秘的模樣像極葛麗絲.凱莉在某部經典名片里的造型。

「皇夫人、皇夫人……」有人在叫嚷著。

她早就不是她。

「天蓮--」就在她慌張加快腳步,半跑著經過返航船艇的舷梯口時,一抹下船的偉岸人影阻斷了她的去路。

她停不住雙腿,一頭撞上男人堅硬的胸膛。兩只大掌隨即抓住她的雙肩,穩住她縴瘦的身形。「天蓮--」男人的嗓音又沈又緩,像是一層冰冷薄雪再次飄落她頭頂。

「皇夫人……總算追上您了,您要上哪兒去……我在酒吧那兒--」年輕男子因看清擋在她面前的男人,戛然停止喘吁的聲音,重重吞了口氣,恭敬地躬身轉道︰「您好。」

男人逆光的俊臉顯得冷肅。年輕男子打了個哆嗦,安靜地站遠,無聲無息地離開。

男人掀起遮掩她美顏的披巾,冷風夾帶夜晚的海水味,刮刺皮膚,彷佛有股血腥的咸澀漫開。

「真難得,妳會來碼頭迎接我。」男人托起她的下巴,望住她清亮的眼眸。

她輕顫一下,低斂兩排濃密的睫毛,唇很紅,感覺卻像毫無溫度般。

男人俯下臉龐吻她,低抑的嗓音從喉間發出︰「回去吧。」大掌往下滑,握住她提行李的手。

五根抓在皮革提把的女敕白縴指松了開,她的行李包落在碼頭步道上。

男人慢慢離開她的唇,將披巾罩回她頭上,說︰「妳用了這一條已經被禁止的披肩,是違法的,天蓮……」

男人摟緊她的肩,回身,往她來時的路走,留下碼頭步道上,那只沒人提的行李包。

第一章

稍早有人把行李和寵物送到他指定下榻的地方。他的晚輩皇泰清今天有點多話,一整晚在他耳邊唆個沒完,他的頭都痛了。

「你喝這麼醉,還堅持一個人住在農場醫護所,姑婆挺擔心的--」

「聖徒……聖徒不是已經先過去了……」平時沈郁如藍調的磁性嗓音,這會兒像是唱片跳了針,不夠滑順,听得出醉意。「別……別擔心我會跌進浴池淹死……如果有這樣的事,聖徒……聖徒會把我拖上來……」

「指望一頭狼?哼……這可真會是皇家史上最大的笑話。」皇泰清轉著吉普車的方向盤,嘀咕幾句,才道︰「我比較擔心你醉得將盆當洗臉槽,把俊臉往里塞,蓮叔--」

皇蓮邦沒將皇泰清的調侃言語听進耳里,後仰頸項,瞅著夜空那輪滿月。突然,他語氣清晰地命令︰「泰清,車開快點,甩掉那討人厭的月亮。」

皇泰清愣了下,撇撇唇。「我開車技術沒那麼高明……」能甩掉整片天。「你把眼楮閉上,自然不會看到那望月--」

「Luna那個渾蛋,竟然就這麼恩將仇報!」皇蓮邦猛地坐正身子,咒罵著。

皇泰清轉頭看他一眼。這個言行最優雅冷靜的皇家公子,今晚徹徹底底失態了。

「那個家伙居然還有臉舉辦婚禮!」皇蓮邦扯開領帶,凶狠地抓下伴郎胸花捏碎。「當初要不是我的安排,他能來這座島、能克服筆障,繼續創作嗎!我真他媽的多事,讓他有機會搶走小婕,我該殺了他--」

「蓮叔,」皇泰清沈著聲開口︰「你真的覺得是你給Luna機會搶走小婕嗎?」

皇泰清這一問,使得皇蓮邦狂怒的氣焰一下消退大半,神情木然盯著擋風玻璃。

這個既小心又有膽識、神秘、令人不易了解、穩重而自視甚高的皇家公子,今天,誰都知道他失戀了。

他心儀的女人多婕嫁給了著名的科普作家Luna--梁望月。婚禮在祭家海島的菜園灣碼頭舉行。

梁望月--這個皇蓮邦一手帶進科普界的家伙不但追走了多婕,還刻意邀皇蓮邦當伴郎,舉辦一點也不符合自己個性的豪華、隆重,甚至過分熱鬧的婚禮。皇蓮邦自然知道這是Luna在向他示威,向他這個情敵炫耀自己贏了美人心,娶得良妻。

「我真該殺了他!」靜默好一陣子,皇蓮邦干硬的嗓音迸出牙關。

「到剛剛為止,你一直保持著很好的風度。」皇泰清斜挑唇角低笑。

這個皇家傳統紳士氣質最深化的男人,他氣定神閑地接受情敵的邀約,當伴郎,看著自己愛戀的女人出嫁,听著眾人祝福地說「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時,他還能回應︰「是啊,小婕有個好歸宿。」

現在,他卻像受困柵欄的野獸,胡亂發狂。

「我真該殺了他……我要殺了他……」皇蓮邦重復著。

「請別在晚輩面前,做不良示範。」皇泰清停下車,嚴正地提醒皇蓮邦。「那兩人的女兒都快三歲了--」

「驕陽喜歡我這個蓮邦爹地。」皇蓮邦插了句,像在反駁著什麼。

「是啊,」皇泰清幫他把椅背放傾,涼涼地說︰「但我今天听見驕陽叫你蓮邦『叔公』。」

皇蓮邦一震,整個人往後倒躺,像只戰敗的公獅,露出頹喪的表情。皇泰清回身繼續開車,安慰似的嗓音緩緩飄傳。「別難過嘛,蓮叔--又不是在說你老,你只是長我一輩,實際年齡才大我三天,驕陽叫我『泰清叔叔』,理當叫你『叔公』嘛,Luna這麼教她懂倫常也沒錯--」

「這個倫常只適用與皇家有關的人!」皇蓮邦打斷他,忿忿望著天。

夜色四合,那枚又大又圓的滿月,光芒熠熠,嵌在正空中,怎麼看怎麼刺眼。

梁望月在別人的地方舉行婚禮,搞得像祭典一樣,未免太過招搖。島上所有人為了這場婚禮幾乎全體動員,連海鳥都叼著潔白的海螺來祝賀。一艘結滿彩帶的愛之船,舷牆圍欄上停駐好幾對白翅鷗鳥,交頸應和音樂的鳴叫聲奇妙地整齊悅耳。真是怪了,這種平常只會嘎嘎亂叫、吵得要死,並且偷漁獲吃的鳥兒,今日還真會唱歌!

皇蓮邦忘不了這場婚禮。他和多婕認識多年,就算這名美麗的女子後來未婚先孕,生了梁望月的女兒,他仍覺得她是成為他妻子的最佳人選。為什麼今日他只能匆匆地在她頰邊落一個祝福的吻,看著她乘著愛之船和梁望月度蜜月去。

皇泰清告訴他︰「給Luna機會的人是小婕。」

「你也覺得小婕跟Luna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皇蓮邦悶悶地皺凝眉頭,酒醉的疼痛從兩鬢向他包圍。他模著口袋,找不到隨身煙匣,覺得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對。

「不是我覺得,是小婕自己的感覺。」皇泰清又道︰「你應該知道她有多愛Lu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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