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望月回到駕駛座上,多婕極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牛皮紙袋,放到後座。
他發動引擎,順著石板道路的坡度,往下滑行,在碼頭公園的噴水池廣場,做一個回轉,車子往上爬坡,漸漸遠離熱鬧的碼頭商店區。
「現在才要正式邁向林野嗯?」
梁望月听著身邊傳來的柔美女性嗓音,愉悅地揚唇,探手橫過多婕身前,拉開雜物箱,抓出一瓶保溫罐,遞給多婕。「水果茶。」
多婕將保溫罐接過手,唇畔噙著一抹唯美的笑弧。「你自己煮的?」
他頷首,不多時,又掏出一只浮雕陶杯,道︰「我自己燒制的--妳不介意在車上早點茶吧?至少有個象樣的杯子……」
多婕神情微詫,美眸看著淡綠色杯身上的白月浮雕,柔聲低喃︰「一輪滿月……」
「是望月。」他接續她的嗓音,把杯子交給她。
多婕輕執杯耳,看著梁望月。他是個怪人,言行朦朧、高深莫測,可她竟也懂得他的意思。多婕將水果茶倒進杯子里,輕輕啜飲一口,說︰「謝謝你。」他開車很平穩,茶汁在杯中不起波紋,只有果香白煙冉冉燻鼻。
梁望月長指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丟了一塊干酪給窩在底下的幼狼。幼狼嗅了嗅,搖擺尾巴,舌忝咬著干酪。
多婕瞇細美眸,低垂臉龐,紅唇輕觸杯緣。「我們真的能成功野放一只吃慣人類食物的幼狼嗎?」她突然問道。
梁望月轉頭看她一眼,回眸對著擋風玻璃,長指敲著方向盤,若有所思地撇撇嘴。「妳可以幫牠取蚌名字……」
「聖徒會回來嗎?」
多婕不知道野放一只幼狼,原來是件浩大的工程。
「我們在這兒扎營,三天後,牠如果沒出現,就算野放成功。」
夕日西斜時,梁望月將吉普車停在不知名的森林湖濱,下車準備搭帳篷。
多婕看著梁望月搬卸後座的露營用具,問︰「你如何知道聖徒沒出現,就是順利地活下?」
梁望月停下動作,長指抓扒頭發,邁開長腿,走近湖畔,望著湖面。「所以我得在這附近觀察三天,確定牠適應野地。」野放前,他已調查過這一帶的環境生態,這是他為那頑皮小家伙選定的地點,只要牠還有野性,一定可以恢復原始本能,在此生存。
「你希望聖徒回來嗎?」多婕又問。
「我希望牠成為這一帶的狼王。」梁望月一笑。
多婕也笑了,下車走到他身旁,瞅著他,說︰「這是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期望嗎?」
梁望月哼笑,摘下眼鏡,正對著她的臉,神情一變,感覺有點認真,說︰「這是一個科普作家對大自然生命的關懷。」
多婕凝視著他那墨綠色的眼珠,久久,淡淡揚唇。「除了農牧場獸醫,你還有幾個不為人知的身分嗯?」
梁望月盯著她嬌美的臉容,輕輕拉起她的手,托在掌中,聲調悠緩地傳遞︰「妳好,我是Luna,一名寄人籬下的不入流作家--梁望月。」接著,一個吻落在多婕細白的手背。
「現在才自我介紹,似乎有些嫌晚--」
「希望女士看得出來我很慎重。」梁望月打斷多婕的嗓音,雙眸定定望住她的眼,再次吻她的手背。
多婕瞇細美眸,審視他,低喃︰「Luna……」
她知道的Luna是相當有名氣的科普作家,她讀過此人的成名作「月之變」,那是一本描寫月球的詩集,以意大利文寫成,生動流暢的筆觸道出作者與大自然的純真情誼,文字營造的意境充滿人文抒情與細膩的科學觀察。據說「月之變」發表當時,Luna只有十八歲。
「我以為Luna應該是個迷人的意大利男孩--」多婕集中目光,直穿梁望月墨綠的眸子。
梁望月瞳底閃過一抹詭光,沒說話。
多婕又道︰「我看過『月之變』。」
「那是八年前的舊作了。」梁望月露齒一笑,戴上眼鏡。「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他旋身回到吉普車旁,攤開帳篷帆布。
多婕緩緩走向他,與他隔著地上的一塊防水布,沈吟地看了他好一會兒,說︰「你好,梁先生。我是祭家海島高原上的一流醫師--多婕。」她朝他伸出縴縴素手,微風吹揚她烏黑的長直發,柔情蜜意的夕陽勾勒她清麗絕美的五官輪廓。梁望月抬眸,看見她的唇像是野地初綻的清晨玫瑰那樣紅灩灩地……
她稱呼他「梁先生」,當晚,他搭了兩頂帳篷,維持基本的禮儀。
他們在湖邊享用晚餐,以湖水稍微淨身,圍著火堆,小聊一陣,多婕拿著唯一的手電筒,先進帳篷更衣就寢。梁望月坐在火堆旁,望著微弱的光投射在帳篷上的優美影像。她換上他借給她的寬大T恤當睡衣,姣美的胴體包裹在他曾使用的睡袋里。
夜晚的蟲鳴騷動著某種原欲。梁望月摘下眼鏡,回身面向火堆,垂眸低笑著。
莫非他也成了一頭狼?
如果是,他會直接撲奪他的獵物--
「梁先生……」女性嗓音輕軟悅耳,打斷梁望月的遐想。
梁望月回神轉身。夜霧彌漫,多婕那張美麗的臉探出帳篷口。
「梁先生,你來一下好嗎?」她一出聲,縈繞樹林的夜鶯鳴啼瞬間消逝。
「妳要為我唱一首晚安曲嗎?」梁望月戴上眼鏡,笑著起身走向帳篷。
「梁先生真幽默。」多婕嬌嗔地瞅他一眼,縮進帳篷里。
「我很期待……」梁望月喃語低笑,彎傾高大的身子,往帳篷里鑽。
「睡袋的拉煉好像壞了,我拉不上來,你幫幫我吧。」多婕側躺在睡袋里,一條白皙長腿誘人地探出拉煉邊口,手電筒的光暈曖曖昧昧在她周身籠罩一圈。
梁望月呼吸凝窒,胸口熱脹,單腳跪在泡沫塑料鋪墊上,炯亮的眸光看著她。他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貪婪,完完全全成為一頭狼!幸好,幸好眼鏡隔開他們之間的熱源,幸好他搭了兩頂帳篷,但他不想回自己的帳篷睡,他想,他今晚不會有睡意。
「梁先生!」多婕嗓音微揚,拿起手電筒照他的臉。「你在發呆?」她坐起身,過大的T恤領口,讓她白皙的鎖骨性感地露出一大片。
梁望月瞥她一眼,嗓音異常干啞地說︰「躺下,我幫妳把拉煉拉上。」一層壓抑似的薄汗在他額鬢沁出。
多婕好笑地盯著他,身軀慢慢躺回睡袋里。「這里很熱嗎?」她說了句,閉上美眸,紅唇細微抿動一下,像對他拋出一記飛吻。
梁望月神經抽緊,抑著氣息,雙手僵硬地扯好月兌軌的拉煉,一吋一吋拉上,隱約間,指節似乎踫著她的肌膚。
她睜開眼,看著他。
「妳介意我留在這帳篷里嗎?」他左手包握著右拳,掌心摩挲指節,留戀前一秒鐘細致滑膩的溫澤。
多婕唇畔勾弧,斂下濃密鬈翹的睫毛,側過身,背對他。「梁先生,你不會打擾我睡覺嗯……」
梁望月頷首,伸出手,撫模她迤邐在睡袋外的幾綹發絲。
這座島上的女性大都留長發,發型似雲似波浪,只有她,又長又直,黑亮發絲像河流瀑布淌泄,繾綣纏綿,牽動人心。
第二章
一種像是寫字的窸窸窣窣聲,直到黎明寒露滲進帳篷口這刻,轉為有點狂烈粗野,唰唰地、唰唰地擾進她夢鄉。
多婕醒來時,梁望月已經不在帳篷里,一雙登山靴歪倒于泡沫塑料墊,看起來像是來不及被穿上的樣子。帳篷口簾幕上映著一抹小黑影,唰唰唰的雜音打那兒發出。多婕眨眨眼,輕巧地鑽出睡袋,跪著移向帳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