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好好吃飽,再說吧。」高赫鈞放下咖啡杯,對妻子說。
「我來幫她說吧——」祭始禧拿起餐巾,優雅地擦擦嘴,準備往下說。
「不用你多嘴!」高 摩猛地站起,吞下嘴里的食物,插腰看著他。「你休想跟我媽說我們昨晚睡在一起!」她覺得他一定會這麼說!他這個人外表看似穩重,其實壞心眼得很,一定會故意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高、 、摩!」母親的嗓音,什麼時候變得有種「半夜磨刀」的感覺?!
她僵硬地轉頭.眼楮對上母親冷厲的表情。「不用他多嘴,那就由妳給我說清楚!什麼叫做『我們昨晚睡在一起』?」
斑 摩渾身一顫,看向弟弟。「我有說什麼嗎?」
斑瑯點點頭,垂眸喝著牛女乃。
她轉向父親。父親一副沒事人般地喝著咖啡。
她又看向祭始禧。
祭始禧舉起雙手投降。「我尚未發表任何言論。」說完,他拿起三明治,眼楮看著窗外,享受著美食美景。
卓銘銘移動椅子,站起身,繞過餐桌,揪著女兒。「妳跟我過來!」母女倆離開餐廳,進入廚房。
卓銘銘用力關起廚房與餐廳間的霧面拉門。即使如此,她們的聲音還是傳到餐廳——
「妳給我說,妳昨晚在我的房子里做了什麼事?!」卓銘銘氣瘋了,開始劃地盤。
「就是妳和爸爸會做的事!」高 摩果然是個皮癢的女兒。
「爸爸……」餐廳這邊,高瑯露出好奇的表情。
「我們到外面散散步。」高赫鈞不等兒子提問,馬上起身,牽著兒子出門。
祭始禧放下茶杯。主人離開了,懂禮貌的客人怎能繼續留下,何況他從來沒有偷听他人說話的習慣。他噙著笑,起身跟著高家父子一道離開室內。
今天天氣不錯,至少到目前為止感受不出夏季的暑氣,倒是舒爽得像秋分,微風一陣一陣吹襲。高瑯坐在超市外的長椅,手肘拄在桌上,小腿在桌下擺動著。他沒吃飽,肚子一直咕嚕咕嚕叫。爸爸進超市買了巧克力面包給他,媽媽下準他一大早吃巧克力的,早餐的面包從來沒涂過巧克力醬。
「爸爸,你對我真好!」他咬一口面包,滿足地咀嚼。
斑赫鈞抹抹兒子唇角的巧克力醬,看著對座的祭始禧。「你說你們有新礦脈要開采?」餐桌上,妻子不準的,現在都行了。
「嗯,一世代前探勘的,非洲鑽。」祭始禧答道。「因為位處當地原住民的一塊聖地,實際執行開探,必先解決文化上的問題,所以拖到我這個世代才有消息。」
斑赫鈞微微頷首,不講話,陷入沉思。久久,他開口。「這就是我們文明人的傲慢,為了私利而侵略,軟化或引導我們嘴里的土著接受現代化生活,哪樣不是站在俯視角度,唉!我們習慣了居高臨下看別人的文化。」
祭始禧沉默不語。沒錯,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太多傲慢,如果不是自以為優勢,哪來那麼多殖民地、博物館,各個民族都做這種事!收藏別人的文化,賣門票,以自己居高臨下的觀察做解釋——諸如此類,現代社會看似文明進步的行為,其實才是真正的野蠻。
「我沒有任何苛責意思,」高赫鈞拍拍祭始禧放在桌上的手。「我自己也是做研究的人,常常會陷入這種迷惘。」
「我了解。」祭始禧淡淡一笑。
「姊姊來了!」高瑯突然大叫,中斷兩個男人的嚴肅話題。
祭始禧站起身,望向小坡道。高 摩一手提著皮包,一手抓著他那條手帕,朝下坡跑來。她穿著高跟鞋,他真擔心她會跌倒,滾下來!
祭始禧走出超市的騎樓,站在坡道下方。高 摩一跑下來,就往他身上跳,長腿夾著他的腰,抱住他。
「我跟媽媽說,我要和你私奔了!」她攬著他的頸子,在他耳畔笑得好大聲。「媽媽說你那個小瓷盒上的矢車菊,筆觸粗糙,畫得太丑,她要把它扔了,不還你!還有我脖子上系的這男用手帕像什麼樣,給她扯了,她說,要你送幾條好看的給我!」
聞言,祭始禧狂笑了一陣,大掌捧著她的臀,道︰「嘿,妳不覺得自己的姿勢很丑嗎?」
「像無尾熊嗎?!」她用力吻他一下,哈哈大笑。
「像攀木蜥蜴。」祭始禧笑著抱緊她。
他竟然說她像蜥蜴?!她嬌怒地捶他。
他又笑又皺眉。「妳真不是個淑女——」
「我本來就不是淑女,我是魔女!」她越笑越放肆。「連媽媽都著了我的道——」
「 !」高赫鈞牽著兒子走過來。
祭始禧隨即放下她,讓她站好,面對高赫鈞。
「爸,對不起,」她垂下臉龐,手絞弄著原本綁在脖子上的方帕。「羅悅不是我的男朋友,也不是什麼軌道工程師……」
「爸爸知道。」高赫鈞打斷女兒懺悔似的嗓音。
斑 摩抬起頭,驚訝地看著父親。「爸知道我說謊?!」
斑赫鈞笑了笑,揉揉女兒的鬈發。「妳是我的女兒,我哪會不知道妳在想什麼。我和妳媽,那次見羅悅時,妳頸子上可沒這個——」他手指著脖子,道︰「這回,妳說是帶個『客人』回來,倒是斑斑紅紅。」
斑 摩小臉紼紅,柔荑往祭始禧腰側捏了一下。他肌肉硬實,根本不痛不癢,大掌纏住她的手,牢牢牽著她。
「爸爸,姊姊脖子上的紅紅,是草莓啦!」高瑯拉拉父親的手,神情認真地解說。「那是吃太多草莓才生的病喔!可是……好奇怪喔——我們家昨天烤肉又沒吃草莓,姊姊的病怎麼好像變得更嚴重了……」他看著姊姊的脖子,憂心地凝起眉頭。
「謝謝你的關心喔!」高 摩拍一下弟弟的頭,快言快語道︰「以後,媽媽穿旗袍領衣服時,你再問問她是不是生『草莓病』,問爸爸也可以……」語畢,她大笑,拉著祭始禧,往停車場跑。
背後傳來父親叫著「 」的聲音,似乎略帶苦惱;弟弟清亮的嗓音「為什麼、為什麼」地詢問著。
她和祭始禧坐上她的十年老車,一路朝山下開。
第九章
他們正式交往沒幾天,祭始禧就帶著高 摩到非洲挖礦。
祭氏家族是靠礦業起家的,他的哥哥、弟弟、堂哥堂弟們,每人手下都會管一、兩座礦場,這是家族責任,並不是興趣,也因此沒有人樂于工作,除了他之外。
祭始禧掌管的礦場數量,比他任何一個手足都多出個五、六倍,甚至十倍。祭氏家族產寶石的礦場,全由他一個人包管,他不管任何能源礦場,只對那些晶亮閃爍的石頭感興趣。他說這是宿命,因為他一出生,就會揀石頭!
他是在祭家海島,高原上的龍鱗湖出生的。他出生那天,天氣很熱。高原氣候根本不可能出現大熱天,但那天就是大熱天。平日的高原午後涼風成了沙漠焚風。那一年,他的父親在非洲大陸探勘礦脈,母親和父親的通訊里,常透露著思念之情。父親說等他探勘到新礦脈,他的次子肯定要出生了,如果母親感受到天氣特別暖熱,那便是他在非洲找到新礦脈的喜訊。
案親母親的次子在龍鱗湖出生,一月兌離母體,他就被湖水包圍,伸展四肢,抓住了湖里雪亮的石子。
現在,那顆石子與他月兌落的臍帶放在一起,成為一個平安符,他扎頭發時,將它藏在發束中心,用細皮繩緊緊綁住。
一個世代前,父親在他的誕生日,找到新礦脈,今日,由他來執行開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