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始禧低笑,跟隨他們。草地上的腳步聲,窸窸窣窣地。高 摩在門廳台階下停住,高瑯放開姊姊的手,先行踏上階梯,推開屋門。「姊姊,我可以請大哥哥幫我搬生態缸進來嗎?」小男孩有禮貌的嗓音飄揚著。
斑 摩不知哪來的氣,轉身瞪住祭始禧,語氣怒沖地問︰「你干麼跟在我們後面?」
祭始禧一臉平靜,朝她伸手,又從她發間拿下雜草屑。這次,他幾乎模到她的頭皮。她感到那男性指尖傳來的溫度,愣住走神。
「我覺得你們真的不像姊弟——」祭始禧一字一句慢慢地說,眸光深沉地凝視她。
斑 摩渾身一震。「要你管!」她扯著嗓子惡狠狠地回道,腳跟對準他的鞋面,用力一踩——
「哎喲!」女人身體搖擺生姿。
「姊姊?」小男孩跑下階梯,攙住她的腰。
「呵……」大男人低笑,旋身走往樹下,去搬橡木桌上的生態缸。
「瑯瑯!爸爸干什麼把土弄這麼松!」高 摩咬牙切齒叫道,美眸冒火,直瞪祭始禧的背影。
真是可惡!這家伙居然閃開了!
她果著一只縴縴玉足,扶著弟弟的肩,蹲,一面在心里咒罵男人,一面拔起卡入兩塊石板間縫泥土里的六吋細跟鞋……
咚!
一顆馬鈴薯滾落洗滌槽。高 摩吸吸鼻子,拉起圍裙拭淚,撿回馬鈴薯,繼續切著砧板上的洋蔥。
開放式的廚房空間,有一大片明亮的玻璃窗對著後院,側邊隔著一道霧面拉門的,是餐廳,餐廳拉門垂直面那方,有兩扇往客廳敞開的漆白木格門。母親把每個角落整理得一塵不染,燦亮耀眼的水晶杯、骨瓷器皿擺在吧台後方的透明廚櫃里,是餐具,同時多了裝飾功能。
窗台上,奇岩怪石成排,形狀過于粗獷,一看就知道是父親的杰作。弟弟瑯瑯養一葉蓮的玻璃器皿,看似池塘縮影,現在已多了幾只小蝌蚪悠游其中。母親的唐草花瓶里插著一束嬌艷高貴的玫瑰,是「保加利亞大馬士革」品種。
母親喜歡有傳統工藝歷史的事物,客廳到餐廳的桌椅,全是出自德國世代傳承的著名家具廠,兩盞像水母的吊燈分別懸在客廳的天花板和餐桌上方,飄逸的造型散發出柔和光源,處處展露著優雅的美感。
他們的家庭照,分階段、分地點,或掛在樓梯牆面上或立放于壁爐架。她和弟弟的五官臉形都像母親,只有一點點來自于父親眉宇間的酷勁氣質,倒是她的發型完全說明她是父親的女兒,這點弟弟仍保留了母親的遺傳因子,擁有與母親相同的柔順直發。
「你們姊弟——一個像父親,一個像母親。」祭始禧的聲音突然近在她耳畔。「可以給我一杯水嗎?」大掌模模她蓬松的爆炸頭,他徑自走往冰箱,從冷藏室拿出一罐沛綠雅。
他回身時,她猛然抬頭,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他盯著她,很平靜,難以看出他的神情是驚訝還是什麼。久久——
他開口。「說妳像妳父親,讓妳很難過?」俊顏依舊一片波瀾不興,大掌像模小狽一樣撫過她的發,長腿優雅地邁步,走出廚房區域。
「再模我的頭,我就剁掉你的手!」她發狠地喊道。
他听到她的嬌吼,報以哈哈的朗笑聲。
她氣壞了,縴手快速動作,菜刀如鼓棒擂鼓,冬冬冬地直剁砧板上的洋蔥。
「姊姊怎麼了?」沙發里的高瑯趴上椅背,看著廚房中的高 摩。
祭始禧攤掌。「沒什麼,她跟洋蔥有仇。」唇邊有抹使壞般的笑容。他坐回高瑯身邊,打開沛綠雅的瓶蓋,把礦泉水倒入兩只水杯里。
「大哥哥,你不像客人,比較像我的家人耶!」高瑯端起杯子喝著水。
祭始禧揉揉他的發。「你喜歡嗎?」
「嗯!」高瑯點點頭。「你要是跟姊姊結婚,就是我的家人,對不對?」
「瑯瑯!你再亂說話,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廚房那頭,切完洋蔥的高 摩,紅著眼,拿了一顆馬鈴薯,一刀剁成兩半。
斑瑯縮縮脖子。「姊姊好奇怪,她以前不會這樣……說要扒我的皮……」小男孩一臉無辜。
祭始禧笑了笑,喝一口礦泉水,閑適地說︰「她開玩笑的。女生有些時候,心情特別容易煩躁,就愛開玩笑。」
斑瑯雙眼一亮。「哦!」嗓音拉得老長。「我明白了,就是姨媽來的時候,對不對?」他天真地問。他參加露營的時候,听領隊大哥說過領隊大姊的姨媽來,所以心情不好,不能帶活動。可是,不對啊……他皺起眉,看著祭始禧,困惑地說︰「外公外婆只生媽媽一個,我們家從來沒有姨媽啊……」
「你們兩個!」高 摩拿著菜刀沖出廚房區域,大吼打斷高瑯的聲音。
斑瑯嚇了一跳,瞪大眼楮,看著抓狂的姊姊。
祭始禧拿開高瑯捧在手里的水杯,抬眸瞅著她。「拿把刀——打算跟瑯瑯切斷姊弟關系?」
她看出他深黑的眸底潛藏了戲譫笑意,警告的話語月兌口而出。「你再亂教我弟弟,我就先割了你的舌頭!」
他垂下眼神,輕笑著。高瑯听到他的笑聲,也跟著笑起來,對高 摩說︰「姊姊果然心情煩悶,愛開玩笑,對不對?大哥哥——」接著,轉頭看一下祭始禧。
一大一小的男人當她的面,交換共犯似的眼神,呵呵笑不停。
沒想到,弟弟竟幫著外人取笑她,高 摩氣得說不出話,踢著拖鞋回廚房,乒乒乓乓「舞刀弄鏟」,耳邊還不時听見弟弟和那男人在說她心情煩躁什麼什麼的。
真可惡,高瑯這小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誰跟他才是同根生呀!
「姊姊,可以吃飯了嗎?」高瑯跑到料理台前,爬上椅凳,吸著鼻子,嗅聞空氣里濃郁的咖哩香。「肚子好餓屋!」
斑 摩盛好濃湯,把母親放在窗台的玫瑰花移到餐桌中央。母親講究用餐情調,總是要有花束,還要點上幾根蠟燭。今天天氣這麼熱,她想打開窗戶,對著後院用餐,點蠟燭就免了。她對弟弟說︰「去洗手,準備吃晚餐。」眼神不經意地瞟向客廳。那男人居然還坐在沙發里……
「大哥哥可以跟我們一起吃飯嗎?姊姊。」高瑯又問。
斑 摩走回廚房,沒好氣地回道︰「我沒多煮外人的份。」話雖這麼說,高瑯卻看到姊姊取了三個盤子盛飯,淋上濃郁的牛肉咖哩,托盤上有三個裝好生菜的沙拉碟,水杯、餐具都是三人份……高瑯高興地眨眨眼,跑到客廳拉著祭始禧去洗手。
大小男人回到客廳,進入餐廳時,高 摩已坐在餐桌前,等他們入座。她喝一口水,拿起餐具,開始用餐。今晚吃牛肉咖哩飯,濃湯帶點酸味,混合了法式和泰式的口味,生菜用的沙拉醬,是母親下午調的,口感清爽不油膩,極天然。甜點是紅蘿卜雪泥——這是母親傳授的創意甜品。瑯瑯不喜歡紅蘿卜的味道,母親用新鮮柳橙榨汁當高湯,連同柳橙皮,一起炖紅蘿卜,去了腥味,放涼後,送進冰箱冷凍,食用時再取出,以機器將帶柳橙香味的冰凍紅蘿卜打成冰泥,入口即化,綿綿密密,就跟冰淇淋一樣,相當引入垂涎。
斑 摩喝著湯,目光越過玫瑰花,沉沉盯住對座。
斑瑯和祭始禧邊吃飯邊說話,兩人似乎什麼都能聊,一下聊細胞融合怎樣種出西瓜外皮內容柳橙的新水果,一下又聊讓流浪狗頭上長出犀牛角的技術……嗯——好技術,要是真的實現,就可以避免犀牛角盜獵問題……接著,男人在說哥倫比亞的祖母綠……什麼礦坑又黑又深長,閃著星星般的光芒,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