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祆兒移近他身旁,前額往他肩頭貼靠,嗓音沙啞地逸出。「哥哥,他有來,他昨晚有來……」
祭始禧撫撫她的發。
她低泣般地往下說︰「我好奇怪,三年沒見他,都沒怎樣。可這次……回海島後,一切都變了……不過兩個月沒見到他,我就覺得好難過。我以前甚至十年沒見到他,我還是能過日子,照樣上學,做該做的事……現在卻怎麼也提不起勁,成天胡思亂想……難道昨夜真的只是夢嗎?」
祭始禧眸光轉沉,大掌安撫地模著她的後腦勺。他最疼愛的妹妹呀——她的一顆心,不染縴塵地澄淨,單單純純愛一個人,只愛一個人——從小到大,或者從前世開始,就只愛那個人。
「哥哥,我是不是病了……」祭襖兒喃喃低語,輕輕嘆氣。
祭始禧搖首。「你只是長大了——」他拍拍她的背,轉折語氣說︰「襖兒,哥哥清晨是有遇見羅愉。」
她倏地抬頭,閃爍的目光對著他,似乎這就是等待已久的人生信號——這將告訴地,下一步該往哪里去。
祭始禧淡笑,取餅她握在手中的水晶藥罐,打開蓋子,看了看。「這不就是他留下的——昨夜不是夢,你們真的在一起嗯。」
他一說,她的臉紅了起來,隨即問道︰「哥哥在哪兒遇見他?」
祭始禧盯著她渴盼的小臉,喝了口茶,才說︰「我們在機場遇見。他要去台灣找羅悅。」
她愣住。祭始禧關緊水晶藥罐的蓋子,放回她手里。「襖兒,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祭祆兒回神,垂眸看看藥罐,然後搖搖頭。因為有一個頑皮的小妻子,羅愉總是隨身攜帶一些藥罐,以供她玩耍受傷時立即使用,但她從不知那是什麼藥。
「這是避孕用的——」祭始禧語調緩慢。
祭祆兒瞪大雙眼。
「看樣子,羅愉很保護你——他跟蘇林拿的殺精……」
祭祆兒猛然站起。「哥哥,我要去台灣!」
她的樣子多像要去追拿「逃夫」的怨婦啊!羅悅打電話告訴祭祆兒,羅愉現在在「神的便利屋」,她馬上開車前往,即使她不清楚這個城市的道路,憑著她一張說什麼發生什麼的嘴,她告訴自己,一定到得了「神的便利屋」——
那家大嫂賀則雲在台灣開的奇特商店,目前由羅悅代理經營中。
車子彎進一個路口,霓虹燈全部亮起,已經是夜晚了。行道樹分散了光束,街景黃澄澄地,像是盛夏夢幻的暮色。大哥祭冠禮就是在這樣的氣氛下,邂逅一生相守的命定伴侶——這是種不可閃避的愛,任何時候都會發生,沒有一步一步來的過程,只要遇對了人,情感鐵定是波瀾壯闊,席卷人心。此時此刻,她也在這樣的道路上。「神的便利屋」的招牌在前方了,使她不由得加快車速。這家店締結了大哥大嫂相遇的因緣,恰巧又取蚌「神」字,與祭家的先祖一樣,這店合該是為他們而存在的。難怪,她這麼輕易就找到!
「啊!」出神之際,方向盤打偏了,她叫了一聲,想調回來,已經來不及,車頭硬生生撞上便利屋外的消防栓。爆出來的安全氣囊彈得她頭眼昏花,擋風玻璃前,水柱噴舞。
好多人跑出來看她,那對擁有相同臉孔的兄弟也在人群中。她還能動,就自己開門,困難的下車。車子右半側幾乎斜壓在人行道。從清防栓涌出的水,淋濕了她全身。
「襖兒!」水幕那頭有人影晃動。
她不等他們靠近,便街上去抱住他。她從來不會認錯人,這個溫暖的胸膛,正傳來劇烈的心跳。
「襖兒!」羅愉不敢相信她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周遭很吵鬧,不知是水聲還是人聲。
「好了,」一抹人影靠過來對他說。「祆兒小姐全身濕透了,讓她進店里再說。」
羅愉看著雙胞胎弟弟羅悅。「撞壞公物的事,你處理一下。」
羅悅點點頭。「放心。這倒不麻煩——」跟他懷中的小女人比起來……呵——羅悅一笑。
羅愉抿直唇,皺緊眉頭,將祭祆兒帶離人群。
「你在干什麼?」一進入神的便利屋,羅愉抱她坐上一張吧台椅,黑眸盯住她的眼質問。他以為她應該在英國,沒想到她會來,而且以那麼驚心動魄的方式!
「我要找你!」祭祆兒仰起倔強的小臉,水珠從她的短發滴落,疊襟服飾下,她雪白的胸口泛著雞皮疙瘩,身體曲線明顯顫抖。
羅愉臉色一沉,轉身去取了條封套未拆的大浴巾。幸好這家店什麼都賣,像神的寶庫,要一條浴巾並不難!他撕開包裝的動作有些大,走回她面前時,氣氛更凝重了。
她被他用大浴巾包住,他的大掌隔著浴巾,搓摩她的發。她抬頭看他,他凜著臉,不回視她一眼。她只好垂下臉龐,雙手交握,默默盯著自己的膝頭。發梢的水一直滴在她手背上,過了一段時間,還是一樣。為什麼她的頭發擦不乾!她用力抹去手背上的水痕,越抹越用力,兩手互抹,弄得手背通紅。
羅愉將浴巾自她頭上拿開,托起她低垂的臉,發現她淚流滿面,胸口猛然被撞了一下,就像她車子撞上消防栓那樣,爆噴的水流沖擊而出,他的心仿佛也有個狂潮。
「祆兒——」他低吼了聲,似乎充滿無奈。
「我只是要找你而已!」她抑著嗓音,不讓哭聲傳出。
羅愉嘆了口氣,抱住她。「學校呢?你還要念書啊。」
她在他懷里搖著頭,柔荑抓著他腰後。「我不當學生了!」她現在最想當他的妻子。
他們的關系從小就注定了,如果他自私一點,她可能十四歲、十五歲……甚至更早,就得背負一個人妻身分。他不想她這麼早踏入成人世界,所以一直扮演著看她成長的角色,他希望她有更大的空間成長,像同齡的女孩一樣快樂生活,他不給她任何逼迫,怎奈她卻反過來追他,教他怎麼忍心把她推遠。唉——
他又嘆了口氣,低下頭親吻她的發,幽緩地說︰「不上學怎麼行呢——」他緊緊擁著她,找到她被淚濡濕的雙唇,深深吻著。
音響里,羅悅不知放了什麼曲子,歌詞正「寶貝、寶貝」地唱著。
他將她抱得更緊,兩人吻得不能喘氣。她的濕衣服被他從兩肩剝下,褪到腰部,他用浴巾圍住她,用體溫熨燙她,久久,才放開她的唇,擦乾她的淚。
「會不會冷?」他撥撥她頰畔的發,凝視著她年輕絕美的臉龐。
她搖搖頭。一個推門的聲音震動了門後鈴,羅愉望向店門口。
「羅先生,」一名美麗女子帶著親切的笑容走來。「要不要讓小姐到樓上洗個熱水澡?」她是樓上婦女旅館的老板——胡香凝。
羅愉今天才剛認識她,馬上要打擾人家,實在有點過意不去。「方便嗎?」他禮貌地詢問。
「當然方便。」胡香凝主動拉著祭襖兒,像個鄰家大姊般,道︰「快走吧,晚了,可會感冒喔。」
祭祆兒看著羅愉。羅愉點點頭,手臂箍著她的肩,帶她跟在胡香凝背後,往外走。
「那就拜托你了,胡老板——」走到要往婦女旅館的樓梯口時,羅愉停下了腳步。婦女旅館,顧名思義,是一家專為婦女服務的旅館。他一個男人,只能被限制在外。
「唉,沒關系的。羅先生,你上來吧!你日後還要代替羅悅經營神的便利屋,我們就是鄰居了,總得上來看看的。」胡香凝微微笑笑。「何況,你跟羅悅是雙胞胎,肯定也是好男人。」她稱贊他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