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悅搖搖頭,捧著她的臉,吻她一下。下車,牽住她的手。
「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羅悅昂首。一塊白色木板上從拱頂棚架垂掛下來,兩只鐵絲拗成的鶴,單腳獨立在木板上緣,嘴里叼著小燈泡,照著行雲流水似的草體大字「鵪遏農場」。
賈志矜將手伸進木門後,拉出栓鎖,木門咿呀地滑開。他們走進庭院里,高大的樹蔭遮蔽天上的星月,樹影深處隱約露出亮著燈火的窗扉,雨廊下的拉布拉多犬吠叫著。
一個男人從屋里走出來。「噓──世界。」他撫撫狗兒的頭,望向林木中的人影。「誰啊?」
「爸,是我──」賈志矜和羅悅走到光亮處。
「矜矜!」父親大叫,頭朝後轉。「親愛的,女兒回來了──」
一陣腳步聲,絕倫嬌艷的婦人出現在紗門里。
「媽媽──」賈志矜叫了一聲。
美麗的母親打開紗門,走下台階。「怎麼這麼晚回來,危不危險……」她頓住語氣,視線注意到女兒身邊的青年。
「您好,」羅悅禮貌地頷首。「晚輩姓羅──」
「矜矜的朋友呀,歡迎、歡迎,」父親熱誠地打斷羅悅的嗓音,推開紗門道︰「進來里面坐。」
她帶他回來見父母,這代表她願意成為他的妻子?
羅悅還沒弄清答案,這個晚上,與她雙親簡短寒暄後,她母親安排他們睡同一間房,日式的臥室里,陳設很雅致,只鋪了一床雙人墊被。
他們是很特別的家庭。小孩的樣貌全遺傳自母親,並且跟母親姓,全家福的照片里,父親像是個格格不入的外人。
案親原本是個在政府機關的農業部門,做土壤分析的窮公務員,愛上當獸醫的豪門千金母親,兩人私定終身。外祖父知道了很生氣,丟給父親一塊位在山腰的荒蕪土地,要父親在這塊土地上開拓出一番事業,才肯認父親這個女婿,準父親和母親長相廝守。父親花了十年時間,獨自一人,一草一木地種出這片近百公頃的農場,這期間,母親在娘家,陸陸續續生下三個孩子,一直到大哥十歲時,母親才帶著他們回到自己的家,與父親團圓。那一年,她兩歲,父親和母親在農場舉行遲來的婚禮,她是小小花僮。一對大白鳥飛來農場的池塘,父親說那是鶴,從此,父親把農場命名為「鶴遇」。
「其實我和哥哥都知道那只是白鷺鷥。」賈志矜雙臂交疊在羅悅胸前,輕笑的神情像個小女孩。「我們怎麼可能會丟獸醫媽媽的臉,分不清白鷺鷥和鶴呢,但是爸爸……」
「听起來,伯父很可憐──他有十年的時間跟心愛的女人聚少離多。」羅悅撫著趴在他身上的她,听她講家里的事。
「這沒什麼──」她搖頭,說︰「夸張的是,鄰近的人家一直以為爸爸是殷實的農家子弟;媽媽出現後,他們都覺得爸爸給狐狸精纏上,很快就會被騙光所有家產……直到現在,他們還認為我和兩個哥哥是狐狸精的‘拖油瓶’。」
羅悅瞠眼,笑了起來。「你家的鄰居好像不是很好相處──」
「有些人永遠擺月兌不了愛說八卦的惡習。」她說。
「你家跟他們吵架嗎?」他問。
「不會,我們過自己的生活,管不著別人的嘴。」他們這個家不曾在乎外面的眼光,對于人言長短,也無須解釋。難怪她給人一種閑適的印象──
這一點,讓羅悅的心,淌過一股暖流。他托起她的臉龐,吻住她的唇,憐惜不已地吻著。
賈志矜合著眸,溫柔低喚他的名。
她的兩個哥哥,已經各自成家,父母從來不會干涉他們的選擇,她第一次帶男人回來,母親大略猜中小女兒心思,所以給他們弄了一間蜜月套房似的臥房。
「這麼說,伯父不會像你外公一樣,要我在一塊土地上,種出東西,才願把女兒嫁給我──」他故開她的唇,低低說著。
「不會。」她馬上回答,美眸盈滿水,雙頰紅艷,真像蜜月中的女人。
「那──你是願意嫁給我?」他嗓音極低,卻清晰,黑眸認真又灼熱。
她摟住他,他伸手捻熄枕邊的小夜燈。
月光透過滑門上的綢緞,上頭有一只父親用各色菊花瓣黏成的鶴。
記得小時候,父親常跟她說,總一天鶴會再來,為她而來……
第九章
鶴在鳴叫,菊花香味陣陣撲鼻。
羅悅睜開眼楮,身邊的女人枕在他胸膛上。她很美,睡覺的樣子也很美。他吻吻她,讓她舒服地躺在枕頭上,起身拉開滑門,走出去。
晨曦斜漏進日式采光廊里,一個嘹曉的聲音從庭院傳來──不會錯!這絕對是鶴的叫聲。
羅悅循著聲音來到院子,這院子白天看起來更像一座森林,樹木蔥綠,各色小花不規則地從泥地里長出來,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冒出些許青苔,晶瑩的露珠掛在細細的草尖閃動。
巨大的鐵籠子里,一只紅鶴正用那紅色的腳跳躍著。賈志矜的母親──賈天華站在籠門前看著。
羅悅步下木階,穿了拖鞋,走到長輩身邊。「您早。」
賈天華轉頭對他一笑。「你被它給吵醒的?」視線移回籠里。
「您飼養的?」羅悅探問。
賈天華搖搖頭。「一個月前,翅膀骨折,傷勢太復雜,動物園送來請我治療。剛給它拆掉支架──」
「難怪它鳴叫,應該是在感謝您吧!」羅悅將手伸進籠里,這行為可能會招致危險……
賈天華卻沒警告或阻止他,美顏若有所思地靜觀著。只見,那鶴奇異的不啄他,反倒將頭頸靠近他的手臂,摩了摩、蹭了蹭,像在幫同伴理毛似。
「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青年。」賈天華微笑了。「一般人早被啄了……」
羅悅手指擦滑鶴細長的脖子,說︰「晚輩的家徽,正好是鶴。也許它對我有好感──」
「哦?!」賈天華眉眼含笑。「昨晚,你說你的家族住在遙遠的高原海島,那兒常常能見到鶴呀?」
「是有些奇珍異獸、稀有植物,」羅悅笑笑,覺得自己思鄉病犯了。「我小的時候,見過女乃女乃房子煙囪上的鶴巢……」他還記得里面有小鶴。
「矜矜很喜歡鶴!」賈天華盯著他,慢慢地道。「她父親老是跟她說,長大後,會有一只大鶴,來接走她──矜矜她不像一般女孩安分,腦袋里全是奇思異想,付諸實行的話,什麼界線也限制不了她……」
羅悅笑聲朗朗。「您說得是。」手臂離開籠子。
「當她丈夫的人要有心理準備──」賈天華靠向籠子。
紅鶴啪啪地鼓動翅膀。
「你呀,展開翅膀,矜矜會跟你飛翔到任何地方呢!」她對著籠里的大鳥說著。
羅悅站她的斜後方,看著這名母親的背影,頷首道︰「我明白──」這話多像一句承諾呀──
回應一個母親的期許的承諾。
「媽──」賈志矜站在采光廊,手撫著門欄,看著母親和羅悅。
「醒了呀,」賈天華轉身,對著女兒微笑。
「你們在聊什麼?」賈志矜走下台階,低頭看了看,沒有拖鞋,就站在木階上。
朝陽照著她剛睡醒的駝紅美顏,她舉著手擋去過強的光線。
「不想看看這只漂亮的鶴嗎?」賈天華溫柔地說。籠子里的大鳥像在附和她,高亢地叫了一聲。
賈志矜放下手,睜大美眸,愣一下。
羅悅走過去,將果足的她,攔腰抱起,走到籠子前,讓她踩在他腳上,他的手則摟著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