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我還是得謝謝邦老師──」賈志矜側著身子,不笑時,容顏沉定著神秘,一種引神深思的美。
武邦看得走神,好一會兒,行彿有水球在他鼻端破掉,濺濕他的臉。他拉回思緒,看見賈志矜傾身掬著水。
「邦老師,想讓冰池變成一個‘蝶冢’呀!」她笑著,嗓音清亮,似乎很開心,縴白柔荑是最完美的容器,不斷盛水潑他。
武邦撫撫臉。
「學生體力透支嘍!」她道,目光憐憫地瞥了瞥泳池。
水花不再噴白上目春的活力消耗殆盡,學生的四肢疲軟,個個像「溺水的垂死蝴蝶」。
武邦看了,一頓。「休息──」這才吹哨喊停。
學生停下費力激烈的泳式,或水中漫步,或團身漂浮,靠向岸邊。
「累死了!游得快抽筋了啦!邦邦老師──」學生不滿地抱怨。
「邦邦老師見色忘學生……顧著和導師聊天,不敬業!之徒──」
「小女孩那麼多話!多游個幾趟,身體才會好!」武邦在學生面前,十足是個魔鬼教師。「休息十分鐘後,我要測五十公尺自由式。」他宣布。
「什麼──」學生大叫。「太狠了啦──邦邦老……」
「話那麼多!」武邦打斷學生嗓音,道︰「體力還充足?要不要干脆測一百?」
「噢唔──」哀聲連連。
真嚴格!賈志矜紅唇勾弧。「別太操練她們了,下午還要上我的課呢,‘邦邦’老師──」她使用學生給他起的可愛綽號,再叫一次︰「‘邦邦’老師──」
「是誰開始這樣叫我的!」武邦抓著兩鬢,對學生嘶吼︰「下次教師前,不準再去收集尿布包裝印花換‘小象幫幫’送我!」
呵……
賈志矜拍手笑個不停。天哪,她從來不知道學生們這麼幽默、有創意!
她這麼一笑,武邦愈加懊惱了。學生們想笑不敢笑,個個將頭埋入水下,咕咕吐氣悶笑,這樣比較不會刺激得邦邦老師火大,多加百公尺蛙泳什麼的。
「好了、好了,你們別再偷笑了,」賈志矜站起身,縴指輕輕在鬈翹的睫毛下掠了掠,擺出導師架子,交代。「認真上‘邦邦’老師的課嗯。」
武邦又唉吼了一聲。賈志矜提著鞋,往門口走。
「老師今天為什麼遲到?」一個學生的聲音爆出。
「你的衣服跟昨天同一套EMANUELUNGARO,鞋子也是。」另一個眼尖的孩子對國際時尚很敏銳。
賈志矜回眸,也許是哪根筋月兌軌了,嘴里竟這樣說︰「昨晚在男朋友那兒過夜,沒衣服換,下午就不一樣了──」她一轉身,那甜美的笑容太絕艷,縴縴身姿無比嬌嬈。
她的心情很好呢──一點也沒被早上出現在羅悅房里的美女影響!往外走的步伐特別輕快,周身開滿無形的清晨紅玫瑰。
背後傳來邦老師喊「下水」的聲音,大過鳴槍,可卻悶悶重重地,不響亮,妤怪──
也倒是有心事嗯?!
第四章
「沉思者」的頭什麼時候變那麼大?也許,那不是「沉思者」而是「煩憂者」──因為煩惱過多,所以有一個與身體不協調的大頭。
一輛福斯金龜車,車身彩繪著鮮麗的蓮花,拆了車頭蓋的行李廂,這會兒露天放著奇怪藝術品,琉璃做的,樣態像是仿大師「沉思者」失敗後的別腳作,過大的透明頭部中,一團亂的鐵絲穿插著尖銳鋼刺,帶著強烈沖突感──夕陽一灑,流染鮮血般的紅,仿佛可以捕捉一種具體而微的恐怖──那鐵絲衍生的鋼刺,像武器,冰冰冷冷地,要刺破琉璃腦袋。
羅悅撇撇唇,斜倚著車門,扒扒頭發,雙眼依舊看著停在街角咖啡座前的金龜車。不知主人是誰──那尊怪異的琉璃作品──他真想讓它放進神的便利屋。
「不行!」一陣急得跳腳的聲音傳來。「女生不行啦!快下來……快下來啦!」
羅悅側轉臉龐,望向斜後方不遠處。
這個文教社區,到處都有趣事發生。
一道高十七公尺左右、疙疙瘩痞的厚牆,像山崖險壁,矗立在小鮑園邊。
「下來啦,子純……」一群男孩七嘴八舌地喊著像蜘蛛人般黏在牆上的女孩。「下來啦!子純!我們都爬不上去了……女生怎麼行……」
「閉嘴!」牆上的女孩吼道︰「我以後是要登K2的,才跟你們蠢男生不同!」穩定清晰的嗓音飽滿勇氣。
所以我們可以放膽說︰「主是幫助我的,我必不懼怕。人能把我怎麼樣呢?」
羅悅經過一個正在對路人談《聖經》的傳教士背後,長腿跨過矮小的扁柏樹籬,進入小鮑園,走到男孩群里,站在攀岩練習牆下。
牆上的女孩往上爬時,遵循著「三定點一動點」原則,基本技巧扎實,顯然受過相當訓練。
「加油!純子──」嘈雜的男孩反對聲中,女孩注意到不一樣的成熟男性嗓音。
「加油啊!飽頂有獎勵,純子──」
女孩轉過頭,垂眸往下搜尋,定住焦點,冷硬地開口。「子、純──」
男孩們這才發現有人「入侵」,黑眸一起瞪向羅悅。
「我以為她和第一個登上聖母峰的女性同名。」羅悅對男孩們笑了笑,又昂首叫道︰「加油!純子!」
「子、純!」女孩咬牙切齒,回頭繼續往上攀爬。
「GO!子純!」羅悅馬上糾正過來。「子純,加油!」
「你是誰啊?大叔──」
大叔?!「這是在稱呼他羅悅嗎?!不會吧,羅悅僵硬地扯扯唇角,低頭看著男孩們。「我很老嗎?」他好歹使用過女乃女乃傳授的駐顏秘方,「大叔」兩字怎生落到他頭上!
「你看起來此我們老很多──」男孩的回答,很不上道。
「也許他只是個未滿十八歲、少年老成的大哥哥……」甚至輪流感染無厘頭──
「對喔!否則他怎麼會想‘把’子純……」
「不對喔……我媽媽說那個叫‘戀童癖’,最近有很多這種變態大人……我們還是小心點……」
「喂喂!」羅悅打斷男孩的小組討論,表情哭笑不得。「大……」好吧,大叔就大叔!「大叔我叫羅悅,可是正直人士。懂嗎?小朋友們──」
男孩們跳了下,一字排開。「我們不叫小朋友!」七八張嘴發出共識。「我們是十二歲的‘攀岩少年組’!」強調的聲音好義憤填膺。
羅悅挑眉。「哦?」仰望牆上的女孩。「那──攀岩少年組今天打算休兵嗎?」
男孩們轉頭,叫了起來。「怎麼可能!子純……她她她……」
女孩已經接近頂端了。
「很好!純子!」羅悅贊賞著。「你辦得到的,純子!」
一把滑石粉拋了下來。「子、純!」樹葉被傍晚的微風刮響。
當──當──當──街尾的高中,放學了──當──當──當──女孩同時攻頂,站在上頭睥睨他們。
男孩們兀自不相信,死命揉著眼楮。
「那不是幻影。」羅悅道︰「別輕忽女孩的能力。她們很容易就能越過界線,把你們甩在後頭──」
男孩們肅然起敬凝望著神情悠遠、說話充滿哲理的男人。「大叔,你是今天來教我們的代教練嗎?」
「嗯?」羅悅疑問。
男孩代表解釋。「那個武教練,我們原本的攀岩指導教練啦……說什麼心儀的對象有男朋友了,怎麼也追不上人家,郁卒得不來上課,要閉關拼破碎的心……」
「實在有夠沒責任感,為了女人丟下學員!」另一個男孩怕同伴說得不仔細,搶著補充道︰「都已經追不上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