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女乃的眼神仿佛要她再想想。羅心搖搖頭,語氣堅定。「我不能要他。」
蘇林緘默一陣,略略頷首,柔荑環上胸懷。「好吧,女乃女乃知道了。」
女乃女乃話一說完,便離開窗邊走出房門。繽紛的櫻花瓣旋轉飛舞,落在被單上,像是小天使吹送的飛吻。她突感胸悶,一口酸澀的氣吐不出來。
棒天清晨,祖父羅森陪同老太爺重新踏上未完的「產業巡視」行程。老太爺臨走前,允許羅心可以如往昔一樣自在地做任何事。畢竟,他那不肖曾孫祭元祠新婚沒兩天,就跑得不見人影,實在沒理由讓乖巧的曾孫媳過得不快樂。
羅心在蘇林的安排下,于午後進行人工流產。
她換上單薄的罩衫,躺在懸空一般的台子上,腦海浮現昨晚房里挑檐端托上小天使的純真模樣。她閉上眼楮,柔荑掩著臉,一手撫模著肚月復,細弱地喘著氣。女乃女乃腳步輕而無聲地來到她身邊,手拿一小杯特殊的藥飲,對她說︰「睡一下,醒來就好了。」
羅心挪開掌心,張眸環顧了幾眼,蘇林打發了所有佣人和助手,這事將只有她倆祖孫知道。
「喝了吧,心心──」女乃女乃只有在擔憂時,會喚她小時的昵稱。
羅心抓住蘇林的左手,鳳瞳圓睜著。「女乃女乃,別讓我睡……」推開那杯藥飲,她不想喝!也許她此生只能在這一刻體驗自己曾是個母親。
蘇林看穿孫女的想法,不禁皺起眉。「傻瓜!」語氣淨是不舍。
羅心眼底被一抹前所未有的堅持佔據。「女乃女乃,請您……」
蘇林壓著她的唇,臉容凝肅地提醒道︰「這麼做,會痛得猶如死去!」
「我知道,那就是『生命』。」這是種獨屬于女性的決心。
蘇林閉一下眼眸,緩慢沉重似地對她點頭,撤走手上的藥飲。
白色簾幕一拉,這房室成了另一個世界。冰冷的器具鑽進羅心體內,刮掉她的一塊肉般,劇痛的瞬間,體內仿佛埋了一台絞碎機,不停地挖翻她。她的雙腿蹬了一下,像是抽筋般不自主地抖起來,牙齦似乎咬出血了,口腔全是咸澀味。一塊東西塞了進來,她只管咬住,忍著不斷加劇的疼痛蔓延所有的內髒器官。至少她的腦袋是清楚地,她看到血噴了出來,染紅白簾子,就像人家講的那種赤子之心的顏色,迅速在她眼前擴散、模糊,遠去……
「不行!出血太多!」一陣大吼,劃破暗夜的寧靜。好幾雙腳踩在木板地走動的吱嘎響,急匆匆地,如同不和諧的變調曲。
「繃帶又滲血了……止不住!」
「怎麼會弄成這樣?」有人在問。
「得趕快輸血……」雜亂的討論不斷。
「兄弟,撐著點!」一個比較冷靜的聲音正在說著。「我連你家的海島,都還沒去過,你可別給我死了。」
祭元祠牽動一下嘴角,憑著感覺伸出手,果然抓住類似衣襟的布料。「別詛咒我……」五指聚攏一揪,他努力地睜開眼楮,發出威脅似地嗓音,空氣里,倏然一片屏息凝神地安靜。
被祭元祠扯住衣服的男子,彎著高大的身軀,詫異地挑高劍眉,久久,周遭的人員歡呼起來。
「太好了!我們把他搞醒了!」
「天主保佑!」一名白人男性在胸前比劃十字。
「幸好我們不用捐出熱血了!」原來,這才是這些家伙歡呼的原因!嘖──
祭元祠皺眉,對著被迫湊近他的男子,撇唇道︰「阿中,叫他們閉嘴。我可不保證不被他們吵死……」
男子笑了起來,扳開祭元祠的手。「手勁兒這麼大,看樣子你死不了!我還是有機會靠你上祭家海島一探究竟呵。」
「你這家伙……」祭元祠輕笑,腰月復痛了起來。「該死!」他忍不住低咒。
男子吆喝一聲,人影馬上將祭元祠躺的床圍住,這一群人是巴黎國際生態暨一地理協會的成員。長久以來,祭元祠一直是這支團體「秘密的」繪圖師,大概是二十歲那年吧!祭元祠離開海島,在外游樂,結識了年輕攝影家兼「漂泊者」的江之中。因為兩人「愛游蕩」的志趣相投,便結成莫逆,斷斷續續一同出游冒險。後來,江之中進了協會,不忘「有福同享」,將祭元祠這個擁有地形地貌洞察天賦的好友,拉進協會「插花」。祭元祠其實不算是他們的正規成員,但他們仰賴祭元祠繪制的地圖出任務,有時還需要他充當「領航員」陪陪他們出任務,這次,他們到婆羅洲的雨林出任務,祭元祠為了勘察地形,與江之中駕車離營,遇上暴雨土崩,翻車出意外,樹枝斷干刺進祭元祠月復側,險些出人命。
亮晃晃的醫療剪刀、夾子、繃帶遞來傳去,七、八只人手準備在祭元祠肚子上忙一場。
「住手!」祭元祠喊停,眼光質疑地轉向閑站一邊的東方男子。「兄弟,你確定要讓這些人動我?!」要是他沒記錯,這個破營區里,並沒有隨隊醫師。
「你昏迷時,他們已經動了一陣了。」男子沒什麼大不了地說,給個眼神示意同事們繼續治療祭元祠。「放心,他們個個都是協會里的精英份子,寇瑞歐是植物病理專家,諾爾伯特是生物學家……」
「他們沒有一個是合格醫師!」祭元祠咬牙打斷男子悠哉的語調。
「喔!是嗎,」男子搔搔頭,英武的相貌掠過一抹怪異神情。「你不知道查德威克是個有執照的合格『獸醫』嗎?」指著一名正要幫祭元祠打針的白人男性,促狹的笑意餃在唇角。
祭元祠臉色一翻;「合格的獸醫」查德威克正好將針扎進他手臂,他俊顏抽搐了幾下,要笑不笑地道︰「好得很──你這麼照顧我嗯!江之中──」
男子舉起手,挽高血跡斑斑的殘破袖管,搖頭道︰「我都自身難保了,哪能照顧你,瞧,全是傷。」男子結實的長胳臂,多道怵目驚心的傷痕、血口子仍未處理。
「職業小傷,」祭元祠陰沉一笑,看一眼查德威克。「一會兒讓『合格獸醫』給『深淵大師』瞧瞧嗯!」挖苦地強調江之中的別號。
「之中──」左牆邊角簡陋的布簾被掀起,一名貌若冰山的美麗女子站在房室通口處。
汪之中看著女子。「把妳吵醒啦?」
一堆男人齊聲說抱歉,迅速處理好祭元祠的傷勢,魚貫退出,撒手不管江之中的傷。
女子走到江之中面前,拉起他的雙手,靜靜凝視一會兒,轉身去拿木架上的醫藥箱。
「我有妻子幫我療傷,不用麻煩『合格獸醫』。」江之中住床邊的木椅一坐,得意地瞟了瞟床上的祭元祠。
祭元祠虛弱的哼聲從鼻腔迸出。「別管他吧──采憂,你的雙手處理他那些傷,太糟蹋了。」他對著女子的背影道。
江之中大笑。「是我听錯嗎?!某人語氣酸得咧!」
「是啊,我可嫉妒了──」祭元祠動作緩慢地欲坐起身。
江之中隨即上前小心地幫他一把。
祭元祠搭住他的肩,靠床頭坐好,仰頸喘著。「你這家伙燒什麼好香,娶到采憂跟你『夫唱婦隨』!」他道。
江之中與妻子于采憂是對令人稱羨的伴侶,兩人都是協會的攝影專家,一起工作、一起出任務,一起漂泊過日子,體驗世界。
「你呢?不也藏了個美人在祭家海島上?」江之中揚著眉梢。他天性敏銳,隱約知道祭元祠有個固定的女人。「朋友這麼多年,你不曾公開過──是什麼稀世美女,下趟任務我就來揭開你祭家的神秘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