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沒听清楚?」祭元祠完全沒被曾祖父幅射出的怒意震栗,清晰地重申︰「我不可能娶心兒!」他其實有些意外這樣的發展──只因他發病時恰巧被羅、蘇家人撞見他和羅心赤果共處一室,他那個迷信自大的曾祖父就要打破傳統嗎?!教他如此去娶一名女子,尤其是羅心,這對她,不啻是種污辱!
「你再給我說一次這種不負責的話!」老人站了起來,大掌高舉,像要打他似的。
祭元祠眸光閃了閃,俊顏肅然陰沉。「只為了『責任』要我娶她,到底是對誰公平?誰被犧牲在你們自以為是的『作主』里?」他早打定主意,這輩子不娶任何人,他是「什麼樣的人」,他清楚得很,羅心不會、也不能成為他的妻子,他不願讓她如此,他的生命,他一人承受就夠了!
「祭元祠!你憑啥說這些話!」老人粗嗓子吼道。「羅心是你的命定伴侶!蘇林可是看清了你胸口浮現的家族印記!你想推什麼責任!」
羅心是「他的」命定伴侶?!祭元祠一楞,沉喃︰「原來……」這真是始料未及。
祭元祠和羅心在一起時,總覺得身邊只圍繞月光,所有的景物若隱若現,她熱情奔放,每每讓他醉暈,舒坦愜意地睡去。祭元祠不信家族那神神秘秘的一套,當然不可能注意自己是否有「龍形紅痕」,何況他生來帶怪病,不該有的,他有,該有的遺傳特征,也許正好沒在他身體里。
「呵……」他低聲笑出來。「果然還是傳統教人認命,要我無可反抗嗎?」難怪老人這麼「通情達理」,會答應查清日前「祭冠禮」的鳥龍事件。
「元祠少爺,」蘇林語氣優雅地側坐,偏轉身子,對住祭元祠。「您嫌棄我的孫女兒嗎?」
「我沒這麼說!」祭元祠立即回道。
「別管這小子怎麼想!」老人氣呼呼地坐回椅座。「日子我挑好了,三天後,就給心娃兒『立名』!」強硬地指示。
似乎沒什麼好說了。祭元祠喝了茶,站起,轉身欲離去。
羅心不知何時進來,正倚在門邊,看著他。
祭元祠看見她手里拿著開了光的龍形項鏈,神情一恍。「你和他們想的一樣嗯?」他突然這麼問。
他在怪她嗎……?他的態度好冷淡,羅心什麼都不明白,卻覺得心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祭元祠靠近她,動作挾帶著漠然,將項鏈戴上她胸前,吻她一下。「『立名』吧!」不再有感情的語氣,仿佛一切公事公辦般。
他為她戴項鏈的舉動,盡收背後長輩眼底。長輩們似乎很滿意,開始討論起祭氏傳統家族婚禮「立名」的儀式安排,樂觀小倆口的親密行為。
只有羅心感覺到他不一樣了──他的吻特別冷。
冷風斜雨的天候在高原上並不多見,偏偏這天踫上了。天空沒有月亮,整座祭氏主宅被黑幕籠罩,絲絲涼意飄進祭氏家譜室,吹得燭火亂頭動。羅心穿著祭家的新娘服──一襲曳地的光焰紅袍,襯托她雪白縴細的嬌軀。祭元祠身披絳紅色長袍,高大挺拔地站在她旁邊。他的祖父母和父母早被老太爺召回,連他的曾祖母──一向難得露臉的老太夫人,也坐在香案右側的上位。祭家、羅家的重要成員、幾乎到齊了。
昂責高原人事禮儀訓煉的費總管,以古老語言吟誦一段的莊嚴贊詞。有人將禮香交到祭元祠和羅心手上,要他們跪在廳中央,虔敬叩首上香。費總管嘴里念念有詞,提起香案上的一枝骨雕龍紋毛筆,左三圈右三圈在香爐上繞過後,遞給老太爺。老太爺接過手,站起身,雙手把筆橫拿、貼並禮香下方,舉至額前,朝祖先牌位拜祭,禮香由費總管取回插入香爐,老太爺轉向祭元祠,抬高他的雙手,將筆橫放在他兩掌上。費總管示意祭元祠起身,引導他走到黑亮的碑牆前,掀起蓋住祭元祠姓名的紅絲布。一個純金打造的臥龍大硯台,由兩名服儀一式的男子抬來。「立名」隨之展開──
前面的儀式都是為了讓這一刻備加神聖。其實「立名」不過就是身為丈夫的祭姓男子,將妻子的名字寫上碑牆而已!
祭元祠把筆尖蘸上硯台里的金色顏料,在自己名字旁的空位,完美地寫下「羅心」二字,每一筆順仿佛飽含殷切的情意。但他旋身回到廳中央時,仍是一臉漠然。他站立著,長腿微微貼觸到羅心屈跪的身軀,她能感受到他低沉的吐息,像種壓抑的嘆氣,羅心低垂頭顱,臉容在紅色輕紗掩罩下,略微蒼白。她突然被牽了起來,一位年長的婦女端著放了幾杯熱茶的托盤給她,帶領她依序向老太爺、老太夫人和祭元祠的祖父母、父母奉茶。長輩們喝過茶,各講一句吉祥話,祝福他們。然後婦女將她牽回廳中央,與祭元祠站在一起。所有人由老太爺帶頭,離開家譜室。原本雙敞的大門被關上,一瞬間,只存她和祭元祠。
羅心抬起頭來。「元祠……」小臉疑惑,她不明白接下來該做什麼。
祭元祠不講話,甚至沒看她,扯掉她的面紗,吻她的唇,攔腰抱起她,走進內堂。
接下來的洞房花燭夜也依循著家族傳統安排,他們必須在祖祠後方的一間密室度過。
房里,四堵神龍雲里去的畫牆,見首不見尾。一張寧式骨董床,床擋頭鏤月雕花暗嵌寶石,華麗雅致,床面鋪了軟墊,兩杯酒放在如門檻凸起的床沿外邊。祭元祠將羅心放進床里,喝了那兩杯酒。酒杯被拋下床,他拉下高褂的床幔。
幽暗的光線使她緊張起來,像個羞澀的小媳婦,怯怯盯著他灼亮的雙眸,他的唇湊了過來,酒液從他嘴里奔進她口腔。
「這是洞房花燭夜!」他徐緩的嗓音,不含感情,像是嚴肅的警告。
她的心被刺了下,眼神憂傷起來。
祭元祠下意識皺眉,別開臉,盡量不去看她嬌弱的表情。
自決定立名那刻,他便視這一切是家族義務,反正他從未被派公,長輩要他娶羅心,他就當做盡責,這是他的反抗──讓一切公事公辦!
羅心擁住他,哭喊他的名。他發狂似地加快速度進出她,吻住她,不想听她那柔軟纏綿的叫喚。
「良緣相隨,己然命定,生生世世,起始天意」,費總管吟誦的贊詞雋永地銘刻在心底。
這對新婚夭妻,卻有人選擇了徹底封閉情感……
羅心張開眼楮時,祭元祠已不在身邊。紗縵外有幾抹人影在晃動,她抓著絲被,坐起身來。
「夫人?」一道熟悉的聲音已從「羅心姊姊」改口,十足恭敬地尊稱、探問著她。
羅心將床幔撩開一條縫隙,露出絕色的臉容。「是你們哪──」嘴唇微微撅起美弧。
見羅心已醒,兩名年輕女孩綰起床幔,拿著晨縷要服侍她穿上。
「我自己來就行了。」羅心推辭道。
女孩們搖搖頭。「不行的,夫人──」
羅心歪斜著頭顱。「你們以前不是這麼叫我的。」她低語。主動接過她們捧著的晨縷,迅速套上。
「以前是以前,您現在已是元祠少爺立名的夫人了!」綁馬尾的女孩理直氣壯地說。
「何況以您的家世,在島上,我們本來就得稱您一聲『小姐』的!」編了兩根辮子的女孩接續道。如果以君主政體為比喻,島上的祭家自然是皇室,而羅、蘇家則是兩大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