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敢用他們的名字……」
「我『尊敬』他倆。」祭元祠打斷羅心的喃言,俊顏上淨是假作謙卑的笑容。
羅心盯著他,久久,豆大的淚珠顆顆分明,懸在她一根一根鬈翹的下睫毛,滴下,暈成被單上委屈的小淚花兒。「你以後還會如此──永遠不會變!總有一天,我得看護你真正的女人……還得視手接生你的小孩!」他是她的男人,她愛他太深,怎能忍住這一切!她是以何種心情遵循老太爺的安排,去照顧那位女士,他難道不明白!
「不管怎樣,我們之間永遠有距離……」她搖著頭,憂傷的情緒一直無法平息。
她從來沒這樣耍賴般地哭鬧,祭元祠斂下濃密的睫毛,唇邊掛抹大男人沒轍似地苦笑,捧住她的淚顏。「你哭亂我的心了,寶貝──」
看到他略帶得意的無奈笑臉,羅心掄起粉拳,就往他胸膛捶。為什麼只有她在意──他的家族傳統,命定的緣分、自由放浪的行徑,將永遠是他倆的無形障礙。
他卻一點也無所謂!「你怎能這樣?讓我像個傻瓜……」她嬌喘地嚷著。
祭元祠接住她小巧的拳頭,包在大掌里,輕輕吻了一下。「你早該這樣向我撒嬌的──」
羅心甩開他的手,拒絕他的安撫。「你一向有辦法表現得像個厚顏的無賴般、對付憤怒的女人!我跟你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都是一樣的!」這讓她覺得受辱,傷心得全身發抖。
祭元祠第一次見識到她發脾氣。她被淚濡濕的紅唇微微撅起,性感得如同在邀吻。他托起她怒紅的臉蛋,俯首親吻她,緊緊地把她擁入懷里,不讓她掙扎抗拒。
「我不會以吻對付張牙舞爪的『母獅』。」他在她唇邊低啞地說。她當然是特別的,否則他怎會因小病躺在這床上──這個小女人弄得他患得患失、發脾氣,簡直是在折磨他。
「你以為我為什麼得回島上,」他撫著她的發。「真是為了定期讓蘇林做檢查麼?」
羅心動了動,淚濕的芙頰貼靠他肩窩,凝著他起伏的喉結──迷人的磁性嗓音從那兒發出──
「我是為見島上天真無邪、與世無爭的美人兒。」他說。
她搖搖頭,仰起縴頸,嬌弱的淚顏,惹人心憐。我不是與世無爭!我要你的……她沒將這話說出口,怕他因此遠去。
祭元祠的嘴壓在她唇上,夜燈光芒照著她絕美的容顏,她迷離的眼簾只存他的倒影,痴痴纏纏,溢滿情愫。他順勢拉熄夜燈,收手時踫倒燈下的空碗,滾落套幾,斜傾在柔軟的長毛地毯上。拋下床沿的衣物鋪成波浪,打中空碗,像一艘熠熠閃爍的小船,飄浮于回旋著浪漫歌謠的海天宇宙中。
羅心是在一陣哄鬧里,被吵醒的。她睜開眼,模模糊糊看見祭元祠使勁地扯下厚重的落地窗簾,框架內燈跟著墜落,沒偏沒差砸中他額角,鮮血往下流,凝在下巴,一滴一滴染紅他赤果的胸瞠。他大吼大叫,胸口像是有什麼要爆出來似地用力向上反躬,握拳的雙手欲朝玻璃窗捶擊。
羅心猛地坐起身,掀被下床,沖到他身邊,抱住他的手臂,他的手臂肌條賁起,肘臂一甩,羅心恍若一塊受到排斥的磁盤般,自他身邊彈飛開來,重重摔下。碎裂的燈罩割傷她雪白的胴體。
「住手!」羅心叫道。
他听不見她的聲音,掛滿血痕的雙掌舉起一把安樂椅,拋向天花板的祭家圖騰。她的尖叫伴隨玻璃破碎的巨響博開。大片大片的彩繪玻璃如瀑布流泄,雨絲般的彩線澆下,一道道血痕畫花了他古銅色的肌膚。
「住手!祭元祠!」她忍痛撐起身子,竭力喊出他的名。
他迅捷地轉頭,像是野獸發現獵物般,黑眸圓瞪,發散亂,神情瘋狂,凶惡地酊著她,仿佛不認得她。
「元祠──」她試著又叫了他一次。
他露出痛苦卻無法自拔的眼神,短暫間似乎知道她是誰。當她凝視他時,他偏過臉。
「走開!走開!走開──」他不斷地嘶吼,搗毀家具,傷害自己,理智盡失。
他的怪病發作了,靈魂在被囚禁中掙扎,猶如傳說里,具強大破壞力的神──破壞自己,也破壞其它,以從中釋放痛楚。第一次見他發病,羅心嚇壞了。
「啊──」屋內縈回著他的嘶叫和物體的踫撞聲。
冷風從破掉的窗格吹襲進來。
羅心雙手交抱著受傷的身子,嘴唇慘白,瑟縮在一團亂的窗簾布中,像個凍壞的落難者,眼楮睜得大大的,他的狂態在她黑瞳底閃過又閃過。
時間過了很久,又像只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雜沓的腳步聲,急匆匆傳進屋里。羅心看到祖母頓在門邊狠抽了口氣,像是看見令她驚詫的東西。幾個羅家兄弟跟著奔進來。
「羅愉、羅悅……」女乃女乃蘇林要堂哥們制住失控的元祠少爺。
那對擁有相同臉孔的羅家男兒帶著笑,技巧十足地移動,算好時機與角度般撲住祭元祠。經過一陣喧騰,他捫把他架了出去,蘇林跟著離開,羅心很想眼上去,但是她做不到,她的意識逐漸剝離,眼皮沉重的合攏,最後一絲知覺停留在一個的叫喚里……
「……心……心心,」女乃女乃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在喊她。「心心──」女乃女乃已經妤久不曾這麼叫她了,就像年幼在花叢里玩得忘我時,女乃女乃找她的情形。
羅心動了動,費勁地睜開眼楮,發現女乃女乃坐在床沿,一臉關切地漠撫著她的頰畔。
「女乃女乃……元祠……」她拉開絲絨被,想起身。
「噓──」蘇林把手指輕輕點在她唇上,對她搖搖頭,又將她推回床上。「他沒事。好好躺著。」
羅心順從地躺平。
「他一發病就是那樣,認不得人。你嚇壞了吧。」蘇林說。
羅心緘默著,頭在枕頭上歪向一邊。窗外明亮的藍天,映入她眼簾,淚水溢出眼眶,靜靜地橫淌而下。
蘇林站起來。「女乃女乃有話問你,」她走向窗戶旁,去開仿古五斗櫃的頂層抽屜,拿出一個首飾盒,回到床邊。
羅心當然知道,那只手工精巧的盒子裝了啥,是誰的。
「我要你哥哥去你房里找來的。」蘇林這話有彎子,像是她早已預知能在孫女那兒找出這首飾盒,同時知曉盒里裝了什麼。她掀起盒蓋,兩道紅光掩藏不住般閃射出來──一條祭氏家傳的龍形煉,盤繞絨布座,活靈靈似地在盒中央散發光澤。
蘇林小心地挑起煉飾。「這鏈子是你的──」
羅心看著蘇林掌心中的鏈子,過往的回憶涌進腦海。她伸手抓住蘇林的衣角,蒙屆無助的孩子,語無倫次地哭道︰「小時候……在後花園遇見他前……他也是剛痛苦過一場……是不是?女乃女乃……為什麼……為什麼是他……」
蘇林捏著羅心的手,坐在她身側。「鏈子是元祠少爺給你的。」口吻肯定。
羅心點點頭,淚眼婆娑。
蘇林凝睇她的臉,微微笑笑。「沒想到我們羅家唯一的女孩兒竟是祭家媳婦──」語帶了悟地輕嘆。
羅心楞了楞,盯住祖母的笑臉。
蘇林墊高她的背部,讓她舒適地坐起,對她說︰「你是元祠少爺的命定夫人。」
羅心吃驚地睜大一雙盈水美眸,然後不敢置信般,僵硬地擺動頭部。
「俊丫頭,」蘇林將手上的龍形煉攤在她眼下。「你讓它開了光,遠不懂嗎?」拉過她的手,將鏈子交回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