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心搖頭,美眸看著鍋里沸騰冒泡的湯汁飄起蒸發的白煙。「你沒限制我什麼。我自小就長在島上,終老也得在這兒。」
她並非他珍藏在島土,待他疲累返回時,才偶爾拿出來惜、拿出來看的寶,已經是個獨立自主的女人了……祭元祠緩緩松開對她的摟抱,嘴角噙著芙,旋身走向飯廳。
隱約間,空氣中彌漫著一層落寞氛圍。
羅心默默地攪動調羹,將湯舀進帶環的青花瓷缸,覆上別致的蓋子。沉吟了一會兒,端著湯品進飯廳。
祭元祠落坐餐桌主位,手執象牙箸吃著桌面上的菜肴,羅心幫他斟了一碗湯。他若有所思地放下筷子,抬頭凝視她。她也看著他。
「你終是要嫁人的,心兒──」她不可能永遠待在祭家海島!也許過不了多久,他返島時的口子里,將不再有她。
羅心凜了凜,神情飄忽了下,隨即笑容滿面坐了下來,縴手執起牙雕筷子,體貼地為他夾菜,一邊說︰「未來的事說不準,就交給老天安排嘍!瞧這桌菜,祂會明白我是個『好妻子』人選,一定會幫我找個好丈夫。」
听她這話,「丈夫」兩字像刺般扎了他一下。祭元祠猛地抓住她的手。「告訴我,老家伙給你安排對象嗎?」除了祭家人,島上的他姓家族婚配姻緣,全由他那個愛操縱人、自以為是天神上帝的曾祖父插手干涉。
羅心溫柔地扳開他的掌,垂首持續夾菜動作,慢慢地說︰「爺爺女乃女乃舍不得我,老太爺被他們擾煩了,說我嫁不嫁得掉,都不管了。」
祭元祠下意識地松了口氣,莫名地感到心安,端起碗正要喝湯。
她抬眸,站起身來。「元祠──」嗓音很縹緲,眼光遙遙望著他。
「嗯?」祭元祠看著她恬靜的絕美臉容,瞬間覺得兩入的距離被拉遠了。
她溫婉地朝他笑了笑。「你可以幫我留意看看,這世上有哪個好男人要娶天真無邪的海島美人嗯!」
祭元祠一震,復雜的神色掠過臉龐。
「我在外面游走,不是為了幫你找丈夫!」有那麼千分之一秒,他幾乎要吼出。可他沒有,俊顏飛快換上笑臉,意態閑適地喝了口湯,道︰「當然!我的心兒色藝雙全,有思想,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是得找一個最好的男人。」
羅心保持著笑臉,流利順暢地道了聲謝謝。祭元祠也笑著說不客氣。他們的笑容有多燦爛,彼此的距離就拉得多──遠到在這不算寬闊的飯廳里,竟听不見對方的聲音。
「羅心堂姊!羅心堂姊!」大半夜里的門外呼叫,听來特別緊張。
羅心回過神,走到飯廳的落地窗邊,將窗簾拉成一個小縫隙,看著外頭庭院,然後打開滑門走出去。
「羅心堂姊!」羅懇等不及她下台階開門,直接躍過庭院柵門,快步走向她。「幸好你還沒睡!」
羅心皺一下眉,淡笑。「就算睡了,也會被你的大嗓門吵醒。」
「我是不得已的──」羅懇搔搔頭,神態急切地朝她屋里望。「元祠少爺還在你這兒吧?真是麻煩大了……」
「什麼事嗎?」羅心問道。
羅懇看她一眼,沉不住氣地直言︰「還不是又為了女人!羅悅堂哥帶了一個孕婦回島,听說是元祠少爺……」
「羅懇!」祭元祠的嗓音陡然傳來,阻斷羅懇的聲音。
羅心回頭。祭元祠一把將她拉上庭廊,俯視站在石扳步道的羅懇。「老家伙大半夜『召見』我嗎?」
看見主子現身,羅懇眼神正經地盯住他。「老太爺要您馬上到家譜……」
「走吧,」沒等羅懇說完話,祭元祠步下台階,徑自先行。
「您不換衣服?」看著主子身上的睡袍,羅懇不禁苦惱。老太爺很注重形式禮節的……
「這個時間,穿睡袍再正常不過,還換啥。」祭元祠不以為意地道,結實修長的小腿露在睡袍外,腳下仍穿著藍絨室內鞋。
羅懇看了羅心一眼,跟上祭元祠。
「元祠──」羅心叫道。
祭元祠頓住步伐,想起什麼似的轉身走回她眼前。清朗月光照映下,他的笑臉既俊美又頹廢,像是神話里那個墜入地獄的墮落天使骰。他捧住她的美顏,吻住她。這個吻,揉合了今夜所有的情緒,凶猛略帶懲罰地,侵佔她的神思。
久久之後,他放開她,拇指摩著她紅腫的唇瓣,「留著我的晚餐。否則──」溫和的語氣保留似地拉長,而後無關緊要地停頓。
羅心細細喘著氣,水亮的雙眸一瞬不瞬凝在他臉上,等著他未完的話語。
「『我不會為你找丈夫!』。」沈定的黑眸閃過強勢,這似乎不純粹是但書。
羅心嬌顏一楞,心跳加快,幾乎覺得自己看錯了他認真的神情。
不到兩秒。「呵……嚇著了?!別擔心。我開玩笑的。」他低聲笑著。「會幫你找丈夫的嗯;『女人的事』──我熱衷嘛。現在正要去處理上門的。」語畢,又吻她一下,才轉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羅心唇邊緩慢、不真實地漾開絕美的笑容──她果然看錯了!真傻氣!面對女人,周旋其中,本來就是他的游戲;他能將女人逗得心花怒放,也有本事不留情地甩掉她們。天生如此,他不可能認真,將永遠游戲人間,追逐純粹的興奮。
「呵呵──」祭元祠意態慵懶,笑著跨越家譜室的門檻,眼光掃過沿牆排開、空著的兩列邊座。「還有人缺席嗎?」
羅懇緊跟在他背後,慎重其事地關上兩扇厚實門板。
深夜的家譜室里,白煙濃厚,燭火、吊燈光芒如水暈布,將天花板的大理石浮雕,染點出神秘的色彩。一名瘦骨磷絢的女子身著碎花長袍,面對門口,以參拜中的虔誠聖徒姿勢,伏倒在廳堂中央。老家伙照例坐在香案左側的龍頭座椅,含眼斂眉地,像在打禪,讓人抓不著情緒。羅氏家族的另一名「護衛男兒」羅悅,筆直站在老家伙斜後方,帶笑似地臉容如同他的名,在此刻看起來是那麼地幸災樂禍。
祭元祠從女子身旁走過,沒看一眼,徑自在邊位落坐。
「誰準你坐──」老人打破沈歉,闐黑的眸子相當嚴厲。
「別這麼吝于『賜座』嘛,曾祖父──」祭元祠攤掌,蹺起二郎腿,俊顏微微朝上偏斜。「這個時間,正常人可都是躺著的。」
「元祠少爺……」您別再捊虎須了!羅懇走到他身旁,壓低的嗓音從牙縫擠出。
「小子,你很得意──再這麼吊兒郎當下去,總有一天,我這曾祖父會被你氣得躺著!」老人道,端起茶碗,掀蓋啜飲。
「饒了我吧,曾祖父──」祭元祠垂首低笑,長指揉捏著高挺的鼻梁。「您怎麼這麼說呢,這可是相當嚴重的指控。」
「指控?!」老人用力地放下茶碗,瓷碗蓋跳了一下,發出鏘地聲響。「你還怕人指控!」隱藏在胡須之中的嘴角充滿怒意地朝下抿緊,視線不近人情似地掠過地上的女子。「你倒給我解釋清楚這女娃怎麼回事?」
祭元祠抬眸對上老人,俊顏有種假意的困惑。「很抱歉,曾祖父,元祠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實在難以看出這個女娃──哦,不,」哼地笑了一聲,繼續道︰「應該說是這名美麗的女士──怎麼回事?」
「你在外面立下的風流債,還問怎麼回事!」老人的怒火早已悶燒多時了,只等一個訊號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