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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 第3頁

作者︰岳靖

仙氣繚繞似地,祭氏家譜室終年燻香裊裊,白煙像條巨龍朝上盤旋,祥光輝映著碑牆。黑亮石材上按輩分世代,排列祭氏家族所有成員之名,已成仙佛的祖先們名諱鐫刻入碑、明白彰顯,尚在人世的後世晚輩,則以金色顏料書寫于碑面,並且貼蓋了紅絲布。

梁柱的雕龍栩栩如生,是這個家族的神聖圖騰。尊貴、驕傲的祭氏族群,自認是神的後裔,穿鑿附會的神話故事,代代傳誦著,神秘華族──祭,盛名遠播,世上多的是,得靠這個家族臉色存活的國家。

祭元祠雙手環胸,慵懶地瞟著碑牆,像個佇足畫廊、雅興正濃的王公貴族。

「站沒站姿,你像什麼樣!」嚴厲嗓音充滿有力的共鳴,震撼了平穩的空氣分子。

一名體態高大勇健的老人,從通往內堂的拱頂廊道走出來。老人額高飽滿,臉色紅亮,眼神炯炯,見白的發須,是種權力象征──他是祭氏的大家長,人稱「老太爺」,也就是祭元祠的曾祖父。

祭元祠挑高唇角,盯著老人。「別來無恙,我『偉大』的曾祖父──『祭氏帝國之王』!」夸張的言辭,听得出輕蔑諷意。

老人坐上香案左側的龍頭椅,大掌拍一下紅檜神桌。「我遲早被你這不受教的輕浮小子氣死!」

祭元祠搖搖頭,長指摩挲著高挺的鼻梁。「您別這麼說。元祠相信,您的『紅絲布』在短期內應不會揭下,『刻名』之日仍遠。」

「一回來,就咒我死!你你你……」椅座還沒坐熱,老人便又站起。

「元祠不敢無禮,」祭元祠一派悠閑地微笑,上前扶著老人。「您坐、您坐。」

老人揮掉曾孫「假好意」的攙扶。「我沒這個好福氣!」徑自坐回椅上。

祭元祠妥協似地攤攤手,退一步,與老人保持距離。老人眼尖地瞥見他領帶上驚世駭俗的圖樣,粗白的兩道眉狠狠緊皺成一線。

「你打那什麼領帶?」老人怒聲怒調。「什麼亂七八糟圖形!」

祭元祠俯著俊顏,拉出領帶,嗓音徐緩優雅地道︰「中國四大古典文學『金瓶梅』里的一景,氣質得很呢,曾祖父……」

老人臉色鐵青,雙眸瞪得大如牛鈴,鼻翼歙張著。精明的老人,如上帝般操弄子子孫孫,卻獨獨拿祭元祠沒轍。

祭元祠唇邊笑意擴大。「曾祖父喜歡的話,元祠可以『割愛』……」邊說邊解著領帶。他一向知道祭家人擁有極高的藝術敏感度,難得老家伙「欣賞」這條領帶,為人曾孫的,當然得雙手奉上呵!

「祭元祠你少給我搞這些不成體統的玩意兒!」老人斥喝,扯開曾孫的領帶,注意力隨即轉移──「傳家項鏈哪兒去了?」視線凝在曾孫空無一物的胸口,渾厚的嗓音沉沉地落下。

「您說那『成體統』的家徽嗎?」祭元祠悠哉地反問。

「你……」老人怒目以對,好一會兒,噴火似地道︰「難不成還有別的!」

祭家人生來都有一條鍛鑄特殊、雕紋抽象的龍形項鏈,用以贈予身心相契合的命定伴侶。

祭元祠想了想,不甚在意地道︰「戴在脖子上太沉重,元祠把它送給女人了。」

老人雙眼一亮,表情若有所思般地嚴肅起來。

在找尋終生伴侶的過程,祭家人一旦遇見命中真正相屬的另一半,交予龍形圖騰煉時,煉頭的寶石──也就是「龍」的雙眼,必會發亮,稱為「開光」──這是無可解釋的神秘現象,如同姻緣宿命,只有特定人士,能使項鏈開光,這樣的人,就是祭家人的「命定」伴侶。

「哪個女人?」久久,老人沉沉地開口,打心底認為曾孫該是找到命定伴侶了。

祭元祠漆黑的眼珠轉了一下,聳聳肩,淡道︰「哪還曉得,挺久的事了。您知道的,元祠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玩世不恭的態度表露無遺。

「祭元祠!」老人重拍神桌,怒不可遏。「你給我跪下!」這不受教的小子,除了惹「桃花」、立「風流債」,竟還隨意棄置家族傳物!而他居然至今才發現這晚輩的不肖行止,怎能不為之氣結!

「您何須如此動怒。」祭元祠無畏無懼,俊美的臉容依舊笑著。「您不會忘了,元祠打定主意一輩子流連『花叢』吧所有美女都是我的伴侶呀……」

「你這……」老人氣結,嘴上的白須幾乎豎起。

祭元祠清楚曾祖父養生有道,根本不擔心老人家血管暴裂,繼續道︰「元祠上過香,告慰祖靈了,就不再跪。」指指香爐上的幾炷清香,然後轉身離開家譜室。

老人氣得坐回龍頭椅里,大掌啪啪啪地拍著桌緣,怒目瞪著掉落地上的領帶……

嘖,刺老人家的眼!

眼底映著那張俊美的男顏,羅心偏首靠著庭廊的白柱子,綁著公主頭的長發似黑瀑直下腰臀,縴手輕撫欄柵,漂亮的唇角緩緩彎起。桃桔色低腰曳地長洋裝,使她更加修長,平肩領、喇叭袖露出她性感的鎖骨和皓腕,貼胸縮腰的緊身布料勾勒著成熟動人的曲線,接褶式裙襬如荷葉倒掛,垂蓋至她雙腳。

祭元祠迎著她的視線,推開庭院木柵門,很有耐心般,徐徐通過月光輕灑的碎石步道,登上階級。

兩人一上一下,站在雨廊門檻與台階,四目相凝,呼吸交融,共享重逢的幸福。

「憑欄美人兒……」祭元祠微笑,大掌托起她白晰的下巴。「欲會『情郎』嗎?」

「才不是!」羅心嬌羞地轉開臉,款步輕移,往屋里走。「我等個『少爺』來吃飯。」

祭元祠低聲一笑,跟著她進到門廳,長臂一攬,從她背後抱住她的腰,俯首親吻她細膩的脖頸。「妳有『情郎』了嗯?我的心兒……」

「元祠少爺……」羅心輕軟地低叫,雙手抓著他交握在她月復部的大掌,困難地旋身。「您放開我……」

祭元祠啄吻一下她的紅唇,雙手緊摟著她的縴腰。「真有『情郎』?」霸道固執地質問。

「您別亂說!元祠少爺……」

「叫我元祠!」祭元祠打斷她的敬語,長指描繪她鮮女敕欲滴的唇瓣。「別再讓我听到『少爺』兩字,出自你迷人的小嘴兒,否則,我一輩子堵住它。」又吻她一下,唇角邪氣地揚起。

羅心蹙蹙鼻頭,順他的意,道︰「元祠,你放開我吧。」

祭元祠笑意轉濃,額抵著她的額,連續啄吻她的唇,似乎不打算放開她。

「元祠……」羅心微微掙扎,柔美的嗓音略帶哀求。

「嗯?」祭元祠滿意地應聲。他喜歡她叫他的名,這讓他想起她仍是學生時,在英格蘭祭家辦的學校,修那門他「玩票」性質開的名詩朗誦課的情景……

他站在講台,與她遙遙相望。原本幾句經太多人朗誦而失味、庸俗的泰戈爾的詩句,被她有情有調地尋回。

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生與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這個小女人一個眼神、一聲叫喚,縮短了多少距離,再遠,他都回到她身邊。

「心兒……」祭元祠輕喚她,長指扒梳她的長發。

羅心抬眸看他,醉人的雙眼,盈滿水光。

「我餓了。」祭元祠嗓音低啞,充滿誘人的磁性。

羅心眨眨眼,對著他灼熱的黑眸,雙頰莫名地燒紅起來。「我……做了晚餐……」

祭元祠撫著她的臉。「我們多久沒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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