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易爵去幫他開門,門一拉開,一名戴著金邊眼鏡的斯文男子站在那兒。雖然他們只有過數面之緣,而且已經一年多沒見面,但薛仕愷仍如他印象中的一樣,有著一雙銳利的眼,還有顯示堅毅個性的下顎線條。
方易爵側身一讓。「請進。」
經過他身邊,薛仕愷和他對上視線,雖然只是短短一眼,但他們都感受到一些不需言明的情緒,包括信任、贊賞,奇異地發現彼此之間竟然有種多年好友才能培養出的默契感。
「薛大哥。」引頸越望的傅歆看見來人,高興地喊。
「嗨,歆歆。」走進房間的薛仕愷簡單打了個招呼,坐上床沿,打開公文包取出手提電腦。等待開機時,他瞥見鏡台上的披薩盒,下巴朝那一抬。「還有嗎?」
「你還沒吃?我幫你叫。」不好意思讓他吃剩的東西,傅欹想叫客房服務。
「等送來就已經餓死了,他不在乎。」方易爵阻止她,把披薩盒遞過去。他知道薛仕愷肯定是桃園的事一結束立刻就趕過來,忙到沒時間吃飯,而且他這種人只重效率,吃飽最重要,冷的、難吃的都無所謂。
丙然薛仕愷毫不在乎地拿起一塊冷掉的披薩大咬,視線專注在屏幕上,唇角因被看得透徹勾起了淡淡的笑。
「看看攻擊你們的人在不在這里頭。」薛仕愷點開一個系統,說明操作萬式後,退開讓他們去看。
里頭都是罪犯的檔案相片,方易爵和傅歆湊在屏幕前,一張一張辨認。
「听說,方易爵目前還在警方手中,」薛仕愷猛嗑披薩,說話的時候頭也不抬。「因涉嫌重大,除了主辦此案的警察外沒有人可以跟他接觸。」
他的「听說」代表的是再正確不過的內部消息。方易爵沉吟……這證明分局里確實有內賊,刻意隱瞞他逃離的事,而且連自己人都瞞。
暗歆怔愕抬頭,見方易爵並沒說話,她也保持沉默,繼續點閱照片,一邊留意薛仕愷所透露的訊息。
「我同事手上正在辦的一個案子,關系人里有黃可棠的名字。」薛仕愷已將披薩全部清空,盒子往垃圾桶一扔。「她一死,這條線索也就跟著斷了。」
方易爵正想提問,眼尖地瞥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急忙喊停。「等一下,倒回去。」
暗歆依言回到上一頁,一個中年男子正面、側面各一的相片出現眼前,正是當初在警局攻擊他的人。
「就是他,用電線勒我脖子的人。」方易爵非常肯定。
薛仕愷靠過來,看到那個人,眼中閃過一抹光,然後又退回原位。「看能不能再找出昨天追你們的人,繼續。」
「黃可棠扯進什麼案子?」一邊盯著屏幕,方易爵繼續追問剛剛來不及問出口的問題。
「有個綽號「昌仔」的角頭大哥,他在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人脈也很廣,據密報他涉嫌走私毒品,手下藥頭深入各個領域,校園、舞廳、幫派……」他看了方易爵一眼,才又開口︰「還有演藝圈,這案子他們已經追了兩年,但一直查不到實證,無法將他定罪。」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案情可能不單純,但方易爵沒想到竟然會和毒品有關。
「我不確定黃可棠有沒有吸毒。」他們各自的工作都忙,相聚的時間極少,他沒有辦法義正詞嚴地為她辯駁。
薛仕愷只是笑了笑,但意味深長的表情已明白透露出黃可棠不只吸毒,還有可能是供應其它藝人毒品的藥頭。
「你剛剛指認的那個人叫阿雄,是昌仔的左右手。」他補充說明。「道上傳聞他最擅長在殺了人之後,將被害者弄成自殺的樣子。」
方易爵閉眼,吐了口長氣。
一切疑點部通了,角頭大哥怕檢方透過黃可棠找到對自己不利的證據,于是殺了她切斷線索,還利用緋聞嫁禍給他。警局里市有昌仔的人馬,要在搜索他家時拿出預藏的凶器栽贓是件很簡單的事。
也因此那時警局二樓才能淨空,知情的人將不知情的人調開,讓殺手可以輕松進到偵訊室,再利用隨手可以取得的東西結束他的性命——方易爵熬不過良心譴責,畏罪用電線上吊自殺——他可以想象如果對方得手,新聞媒體會下什麼標題。
「我活著對他是個威脅。」方易爵自嘲一笑。如果沒辦法將他定罪,整個環節就有了漏「沒關系。」薛仕愷做了注記,借了記憶卡將方易爵和白雪同車的照片復制到計算機,開始收東西。「歆歆,你要不要跟我回去?」他實然問。
那親昵的叫法讓方易爵覺得刺耳極了,加上他想把她帶回家的舉止,讓他不自覺地生出了捍衛欲。他知道薛仕愷沒其它意思,只是怕她跟在他身邊危險,但即使理智很清楚,情感那一面還是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暗歆悄悄看了方易爵一眼,搖搖頭。「我怕會把你們家拖下水,別擔心,我和他很謹慎,沒問題的。」她把話說得很婉轉,但實際上她是舍不得丟下他一個人孤軍奮戰。
「好,有消息我會再通知你們,保持聯絡,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都開機。」薛仕愷很干脆地告別離開。
方易爵心里很復雜,明明對她選擇站在他這一邊的舉止大受感動,卻又怒她不懂得替自己著想。
「你應該跟他回去,他那里很安全,你也不用跟著我東躲西藏。」想到他們要面對的是一個勢力龐大的黑道份子,方易爵就很想把她打包扔上出租車送到薛家。
「我當然要跟著你,不然你賴帳怎麼辦?」傅歆嗤哼,小里小氣地在記事本寫上今天的花費。
呆。方易爵無聲地輕吐一句,望著她的眸中滿是溫柔。
他卻愛極了這麼呆、這麼惹人心疼的她。
洞,很可能會牽扯出原本看似沒有關聯的案外案。
暗歆一直在旁邊安靜听著,想到他平白無故竟遭遇到那麼多事,心里好難過,伸手握住他的手,默默地幫他加油打氣。方易爵微笑,用力回握了下,表示他沒事。
將他們的互動看在眼里,薛仕愷並沒有說什麼,只繼續針對案情討論。「我需要你提供一些黃可棠來往的名單給我。」
「我盡量。」把認人的工作交給傅歆,方易爵坐到他旁邊,努力回想黃可棠有哪些朋友及工作上往來的對象。
他並沒有先入為主地刷掉他自認沒有嫌疑的人,只要想得到的他都說,因為黃可棠可能是藥頭的這件事已足以教會他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兩個男人在一旁促膝密談,傅歆則是專心地看照片,把所有照片全都看完後,只找到一個很像是拉她頭發的男人。
不過照片里的人是光頭,昨天看到的那個人是小電棒卷的發型,加上那時狀況緊急,就算叫方易爵一起過來辨認,兩個人依然不是很確定。
第六章
在得知他們的敵手是角頭老大時,他們不敢再到處亂跑,整天關在旅館里,看電視、叫外賣、玩撲克牌、偶爾再打個枕頭仗,倒也不無聊。
商務旅館多的是連續住上數日的客人,而且為了保險起見,昨天薛仕愷在臨走前將登記住宿的數據更換成他的名字,他們可以安心地繼續住下去。
薛仕愷一直跟他們保持聯絡,除了命案的相關進度外,對于毒品案並未透露太多,這是在保護他們,涉入越深,越有危險。
不過即使他沒有言明,方易爵也看得出來他們的搜查進度有些陷入膠著,對方太滑溜,檢方用盡心思依然無法取得關鍵性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