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曾經滄海,還是過盡千帆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心底那個深鐫的刻印,一輩子也磨不平,永遠會在夜深人靜或無人的時刻悄悄浮現,如浮水印一般,清晰地橫現她眼前,教她無處可逃。
「說來好笑,我就是愛上他的痴情與執著,現在,也是這原因讓我進退不得啊。」
語畢,阿May甩了甩頭笑道︰「奇怪,這是我第一次與其他人聊起我對獅子的感情呢,可能是我們投緣吧。如果我們不是情敵,或許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
安凝雅深深凝視著她,兩後唇邊浮起一抹微笑。
「我希望我們可以是朋友。」
阿May也揚起真誠的笑容。
「如果你能讓獅子真正走出陰影,我會大方祝福你們的。不過,」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你的功力可得比我強個幾倍,不然有得你等嘍!」
安凝雅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我也來好久了,你休息吧。希望心雨早日康復,下次我們攝影棚見嘍!」阿May擺擺手,笑著離開。
安凝雅望著已關上的房門兀自沉思。
「媽咪,她很有風度哩。」
心雨細女敕的聲音在她背後揚起,安凝雅嚇了一跳,旋過身一看,心雨正睜著一雙機靈的大眼骨碌碌瞧著。
「好呀!你沒睡,偷听大人說話呀!」安凝雅好氣又好笑地走近病床。
「不假睡,阿姨怎會跟你說俏悄話哩,你又怎會知道爹地這麼專情呢?而我,也才能幫你跟爹地復合呀!」心雨嘰哩呱啦地比手劃腳,仿佛好事將近般興高采烈。
「誰說我要跟你爹地復合啦?」安凝雅仍是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心底剛才的波動是一股無以名之的感動。
好吧,就算她感動于他多年的痴情未變好了,那可不代表她已經原諒地當年對她的莫大侮辱。他活該孤家寡人一個!安凝雅在心中這麼提醒自己。
「媽咪,你騙人!」
心雨一臉不相信地反駁她。安凝雅嘆口氣,怪自己把女兒教得太精了。
「我哪里騙你呢?說來听听。」
「不記得在紐約時有好多叔叔追你,你回來都會跟我報告約會心得?」見安凝雅哭笑不得的跟她點頭後,她才又開始說道︰「那時你都會嫌這個叔叔他親你好惡心,那個叔叔說話有討厭的鼻音,不然就是胸毛好恐怖,好像猿猴或是汗味好重,害你呼吸困難。」
這是事實,她又沒說錯!安凝雅坦白承認。
「可是我們跟爹地住了一段時間,我從來沒有听你抱怨過爹地喲。甚至,」心雨故意停頓片刻後才賊兮兮說道︰「爹地好幾次半夜來偷親你,你會罵他不要臉、可惡,但是從來不會嫌他惡心耶!」
「這……」她的臉立刻刷成一片潮紅,面對女兒的老實說,她竟然口吃,一下子說不出話。原來,獅子半夜模黑到她床邊偷吻她,都被睡在一旁的女兒看得一清二楚呀!
天哪!安凝雅此刻真想找個洞鑽下去。
「媽咪。」心雨眨著慧黠的大眼繼續莊進強心針︰「爹地是我認識媽咪以來,第一個沒有被嫌的男生哦。」
安凝雅頓時傻住了。
「終于買到了!」方嘉熔興奮地沖了進來,手上提了一對穿著結婚禮服的kitw女圭女圭大喊︰「你們看,我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結婚’KITTY耶!這個新娘很美吧!
心雨一看到她手上的女圭女圭,忍不住拍手哈哈大笑,還直對安凝雅擠眉弄眼。
「這個祝福來得真是時候呀!」
安凝雅一听,更是一臉脹得通紅。她跺了跺腳,一旋身,勾起背包,丟下一句︰「你們自己吃吧。」便轉身離去。
「姐姐怎麼了呢?是等我等太久生氣了嗎?」方嘉榕如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只能一臉無辜地問心雨。
「呵呵!」心雨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secret!」
安凝雅不知不覺走到醫院一側的荷塘邊。柳條微揚,輕風暖吹,台北的醫院難得有這等清幽的美景,現在雖是正午時刻,卻不見烈陽當頭,別有一番秋涼的味道。
她隨意找了張石椅坐下,紛亂的思緒仍是沒個定數。
想起心兩那番話,她忍不住搖頭笑嘆,怎會教出這今鬼靈精的丫頭呢?靜靜不說話,實則默默觀察一切,都放進了心底,小小年紀卻比許多人的心思更細膩呵!
之前阿May算是誤打誤撞化開了她數年的憂郁,她才恍然明白這些年她無法真正快樂起來,是因為她以為獅子不夠愛她!
獅子曾是她全部的世界、她僅有的天空,但在他心中,她卻連他媽及他妹都不如!
甚至她們的一句話就可以主導他們的愛情、顛覆他們的婚姻!
她的付出是百分之百時,她怎能接受他不完整的愛情呢?她寧可玉碎,也不要這剩下的感情。
所以她當年決裂遠離後,這百分之百的感情付出,卻怎麼也回不了頭,只能任其飄零且……孤獨。
厲經了許多事,再翻看厲史清單,當時光回溯器再回到當年的景況,若以她現今的眼光與想法來面對時,她或許會有更圓滿的抉擇,而不是沖動地要對方痛苦,自己也陷入更痛的深淵里。
或許這是年輕的代價吧,不夠圓潤、不夠謹慎。
現在回頭還會有圓滿結局嗎?她和獅子都不再是過去的她與他,時光變裝的不只是他們的外貌,還有思想。
他們還可以在一起嗎?她不能肯定……
一滴水珠滑進她的頸項,接著一滴、一滴。安凝雅抬超頭看向已呈灰色的天空,微弱的金光已不復見,絲絲雨滴正緩緩織成雨暮籠罩大地。
微細的雨絲帶著一股沁涼,她輕閉上眼仰起臉,享受這難得的洗禮。
「還是喜歡淋雨嗎?」
安凝雅倏地睜開雙眸,映入眸光的是師黎安溫和的笑臉。
她不語,只是沉默地凝視著他似陌生卻熟悉的面容。
她不再閃躲他的目光,嗯,好現象!師黎安心頭暗喜。
他剛從病房過來,阿May與安凝雅的對話,小心雨己擷取精采片段告訴他了,而他也有事告訴她,所以他決定下來尋她,也果真讓他尋到她。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彼此撤掉了許多防御,相處得非常融洽,但是若踫觸到某些敏感問題,她乃是噤口不語,沉默以對,教他難以探進她的心。
如果當年他不猜忌、不嫉妒,多疼愛她一些,也許她就不至于琵琶別抱,她仍是他的啊!
他愛極了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快樂感覺,他甚至錯覺心雨就是他的女兒,否則為何她受傷時他會心痛呢?
「可以和你談一談嗎?」他在她身旁坐下。
她也不想再躲避了,給了他一個接受的微笑。
「願意告訴我這些年,你是如何過的嗎?為什麼你沒有嫁給心雨的爸爸呢?」他決定坦然面對一切,處理傷口要將所有細菌徹底清干淨,傷口才能完全痊愈。
安凝雅直視他,發現他臉上只有平靜與真誠。
「你不恨我了嗎?」她不答反問。
「我曾經恨哪!我痛恨你的背叛,痛恨心雨不是我的孩子。」他坦然的眸子里毫不掩飾他的痛苦,卻也蘊含著某種感情。「但是我發現自己仍然愛你,仍然眷戀從前那段相愛的甜蜜日子,沒有人可以替代我身旁這個重要的位置,我想攜手相伴一生的人只有你……」
他停頓不語,眼底濃烈的深情緊扣住她的眼眸。
「如果愛恨兩難,我寧願選擇愛你!這些年來我已經被悔意淹沒許久,我過得既孤獨又寂寞,而且不快樂,這樣的日子我不想再過下去。我渴望和你建立一個共同的家,和心愛的你在星空下談心,在溫暖的屋子里吃著水果話家常,夜晚抱著你入眠,光是這樣想,我就已經幸福得忍不住興奮大叫。凝雅,我不想恨了,只想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