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逐次收完信,詳看寄件人時,她發現黎明廣告寄了十幾封信給她。
真是有耐心!安凝雅想道。不過這招對她沒用,她不會因心軟而枉顧心雨的未來與前途。
當她打開信件內文時,整個人突然呆掉了。
因為在黎明廣告奇來的每封信底下,都有簽上署名。
這署名是她這幾年來極力想忘掉的名字,那就是——師黎安!
★★★不會……這麼巧吧?
坐在頭等艙的安凝雅,乍然見到前方的人影時,心中不覺一驚。
對方經過她面前時,似乎也吃一驚,停下腳步盯著她看了好幾眼。
安凝雅戴著深色太陽眼鏡,坐姿不變地看向前方,似乎完全不為所動。不久,後面的人群催促著前方移動,那人才朝向經濟艙走去。
世界還真是小,五年後的今天,竟然會在這班美國飛往台灣的班機上巧遇她。安凝雅冷冷地想著。
五年了,時間會遞減傷痛,也會教記憶褪了色,但是某種喜惡的直覺卻依然不會改變。
像她對師岱伶,打從認識她一開始到現在,相隔了五年,見到她仍是渾身不舒服,直覺就是討厭這女孩!
自己很少對什麼人特別討厭,所以剛認識師岱伶時,還以為是自己有偏見,但最後事實證明,和這女孩能撇多清就撇多清,最好不要有一丁點關系。
她永遠記得,自己當年是怎樣帶著滿心的傷痕與一身的狼狽離開台灣逃到紐約。
那時她就坐在滿是旅行團、鬧烘烘的經濟艙里,一直睜著一雙大眼瞪向窗外,不敢回頭看她身旁的小情侶正甜言蜜語著,也不敢輕易眨眼,生怕聚積眼中多日的淚水會立刻潰堤。
一直這樣強撐著,直至黑夜降臨,窗玻璃上倒映著她惟悴哀淒的面容,她茫然地看著,漸漸地,這張臉疊上另一張熟悉卻表情憐漠的俊秀臉龐,強抑的往昔回憶瞬間出問,她終于徹底崩潰,洶涌的淚水爭先恐後不斷地滑落,一路無聲地陪著她直到紐約。
那是她到達紐約的第一場雨。
這一切,全拜師岱伶所賜。
安凝雅是恨她的,但讓自已傷透心離開台灣的卻是他!
當年,自己的恨是那樣深、那樣烈,甚至發誓這輩子絕絕對對不要再見到他。
直到生下心雨,對他的恨才逐漸稀釋。因為是他給了她這麼漂亮聰慧的寶貝。
猶記得生心雨時,她幾乎難產,撕裂的疼痛折磨了她數十個小時,但她一直咬緊牙關,沒喊一聲痛,更沒掉一滴。
事後每個人都說她堅強勇敢,唯有她自己心里明白,這輩子該流的淚與最痛,早已在初來紐約的班機上流光、也受盡了。
當時她哭到體力不支,還昏倒在紐約機場,經過急救蘇醒後,她立刻感覺到胎動,肚子里的孩子正用力的踢著,仿佛是抗議,也是提醒。
那一刻,她的生命突然轉了一個大彎,有了另一個新的出口。她不再是只有一個人,還有一個新生命正努力地陪她活下去。
她不會再掉淚了!她這麼告訴自己,為了孩子,她要成為一個永遠不下雨的小太陽,沒有悲傷,只有微笑與溫暖而她也做到了。
這幾年她過得平靜面快樂。是心雨給了她源源不絕的愛,撫平了她所有的怨與傷痛。
心雨是她的心肝寶貝,她絕不會任其他人搶走!
這也是她這次火速趕回台灣的原因。
不知怎的,從確定要回台灣開始,她就一直忐忑不安,心中總是有不好的預感。就像現在,她眼皮一直跳著,老教她不安寧。
也許是一整晚太累沒睡好,她想。
放低座椅,安凝雅決定好好睡上一覺,等她到了台灣,才能容光煥發地見她心愛的小寶貝。
「阿姨,怎麼還沒見到媽眯哪?」心雨盯著電視里的出關人潮焦急問道。
心雨一身純白的小洋裝及漂亮搶眼的小臉蛋,早讓在機場等候接機的一群人目不轉楮地瞧著,她一出聲,甜美而帶著洋腔的童語,更是引來更多的注目。
方嘉熔早習慣了這種注目禮,所以也樂于帶心雨出門,不過,這種威風的「跟班」
日子,恐怕即將結束。
對姐姐臨時突然決定回台灣的消息,她是既驚訝又失望,而且當她追問原因時,姐也不肯說,這下子她可能真的要回紐約了。
唉!方嘉熔坐在一旁,想想又嘆了口氣。
「阿姨!」心雨看她沒反應,又再喊了一次。
「听到了。你媽眯沒這麼快啦,她飛機才剛到,至少還要半小時才會出海關。」方嘉熔無精打采回道。
心雨敏感地瞄了眼方嘉熔在她身旁坐下。
「阿姨,你不喜歡媽眯來台灣啊?」
方嘉熔瞅了心雨一眼。
「你媽咪要帶我們回紐約,我怎麼會喜歡她來!」她轉過身認真問著心雨;「你會想回紐約嗎?」
心雨也認真地想了一下。
「我想跟媽咪在一起,我好想她。」她誠實回答。
方嘉熔聞言,立刻故意嘟高嘴巴,做氣呼呼狀。
「就知道你不愛阿姨,不喜歡跟阿姨待在台灣!」
「沒有啦!心雨也喜歡阿姨,也喜歡台灣。」
方嘉熔還是嘟嘴。
「騙人!你一听到你媽咪要帶你回紐約,還高興得睡不著哩!」
「我沒有高興回紐約,我是想見媽咪,以前媽咪都會在我睡覺前唱歌給我听……」
心雨說著,不自覺扁了下小嘴,眼眶有點紅紅的。
方嘉熔見狀,立刻摟住了這個惹人憐的小天使。
「好嘛,是阿姨壞壞,阿姨愛玩,阿姨跟你回紐約就是了,不可以哭喔,乖乖!」
她輕拍著心雨哄著。
來台灣一個多月了,心雨不吵也不鬧,真的非常乖巧,剛開始還會叫她在睡前唱歌,但自己實在是五音不全,唱起歌來荒腔走板,後來是心雨自己哼著哼著就睡著了,也就沒再要求她。
這孩子有時就是貼心得令人心疼。看來自己還是乖乖的回紐約吧!方嘉熔不禁嘆了一口氣。
「阿姨,不然我們叫媽眯留在台灣嘛,那你就不必回紐約了。」
「這……恐怕有困難。」方嘉榕約略知道姐姐的過去,當年若不是台灣的人事物教她太傷心,她也不會投奔到爸這邊的。
「為什麼?」心雨仰起小臉蛋看著方嘉熔。
這種事怎麼跟小孩子說嘛!
「哎呀,小孩子不懂的啦。」方嘉熔揮了揮手隨口道。
「方心雨!」
驚喜的呼聲讓方嘉熔及心雨同時轉頭朝向聲音來源。
距離她們幾步遠,有位高大俊朗的陌生男人正向她倆走來,神情像是遇見熟悉的朋友一般開心。
「請問你是?」方嘉熔立刻起身禮貌問道。雖然眼前的男人是少見的帥哥,但她還是得防備著,不然心雨若有絲毫差錯,她可得提著項上人頭去見姐姐。
「哦,對不起,我太冒昧了。」男人立即致歉。「這是我的名片,我是黎明廣告的創意總監師黎安。」
第五章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二十日第一次有寫日記不知從何下筆之感。
可能我的精神狀態還停留在之前與獅子纏綿的畫面上吧。
我和獅子終于了。天呀,光寫這兩個字我手都會發抖耶,沒想到由女孩蛻變為女人,只是一瞬間的變化。
一直以為會等到獅子退伍才發生關系,沒想到今天我們倆毫無預警就做了。
這得從高亦風的那封情書開始說起。
平常我收到他的信後,就會在回家的路邊垃圾桶里解決掉。今天剛好在半路上遇見千薰,我們倆高興的說東聊西,甚至還欲罷不能地找家泡沫紅茶店繼續聊下去,直到她男友來接她,而我也才開心地打這回府,壓根兒就忘了丟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