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向暖試著回答,但她的心口卻痛得讓她說不出話,只能虛弱地點頭。
她痛苦糾結的麗容慘白得可怕,急切空洞的喘氣聲仿佛只要再多延遲一秒她就會窒息,夏繁波雙手變得冰冷,幾乎慌了心神,他用盡所有自制強迫自己鎮定。
醫院離這里很近,叫救護車反而是浪費時間。想起楊叔沖進廁所前丟下要他幫忙看車的交代,他抱起紀向暖來到車旁,果然看見鑰匙還插在車上。
一靠近轎車,強烈的抗拒頓時油然而生,但亟欲救她的迫切已經讓他無暇面對其他的情緒,他拉開後車門,將她放進後座,隨即繞到前方。
深吸一口氣,他坐進駕駛座,身體立刻反射性地繃緊起來,沈重的壓迫感將他緊緊包圍。他還記得那時候砂石車迎面撞來,將他們夾擠在車里的感覺……
不,現在不是讓他陷在夢魘的時候,他一定要撐下去,把向暖送到醫院!夏繁波發動車子,咬牙忍著那想要嘔吐的感覺,緊緊握住方向盤,即使雙手冰冷顫抖也不放。
他踩下油門,在事隔六年之後,他終于有勇氣面對他一直逃避的惡夢。
「向暖,撐著,很快就到醫院,你可以的,撐下去。」
他的聲音不停地溫柔拂過耳際,紀向暖蜷曲著,知道現在是由他開車,她不禁眼眶發熱。不能哭,哭了她會更喘不過氣,他為了救她正勇敢地與心魔對抗著,她也必須努力,絕不能讓他的付出白費。
她想起醫生教過她的自救方式,她深深吸氣,再用力咳嗽,像是要把胸腔深處的異物咳出來似地用力,她不間斷地做著這個舉動,好讓心髒可以繼續鼓動脈搏。
車子一在醫院急診室前停下,夏繁波立刻抱起她沖了進去。「她呼吸困難,差點昏倒,快點、快點救她!」
醫護人員急忙過來,安排他將她放到病床上。
「她以前曾經這樣嗎?怎麼發生的?」護士一邊幫她罩上氧氣罩,一邊詢問。
「我不清楚。」直至此時,他才發現他對她的了解有多麼地少。「我們大概半小時前剛騎完單車,那時候她還好好的,後來有人東西掉了,她追上去,過程很快,不到五分鐘,再回來時她就這個樣子了。」他詳細補充,怕只要稍有遺漏就會影響判斷。
「我明白了,請你先到外頭等好嗎?」護士下了指示。
夏繁波很清楚他繼續待在這里,只會妨礙醫護人員救治,他只能強忍擔心,退到長廊外等候。
護士把布簾拉上,對紀向暖詢問︰「小姐,你有心髒病史嗎?」
「我做過……室間隔缺損的……修補手術……別告訴我……我朋友……拜托……」紀向暖抓住護士小姐的手,虛弱斷績地說道。
「既然知道自己心髒不好,運動時應該要更加當心才對啊!」護士忍不住罵,然後趕緊離開去通知醫生。
紀向暖閉眼,听著呼吸聲和心跳聲在耳旁回蕩,深進肺葉的氧氣和逐漸平穩的心跳清楚地告訴她,她已再次被留在人世。
靶謝老天爺,在最後一次的交集里,他終于突破了心理障礙,這樣她就可以放心地回去加拿大了……她微微勾起唇,笑容里卻隱藏著些許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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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繁波出了急診室後,虛軟地坐在椅上,彎身手肘靠著膝蓋,向來流露自信的陽剛臉龐如今只有茫然。
他的手在抖,就連雙手緊緊交握著還是在抖,他憶起六年前他剛從昏迷中蘇醒,著急地詢問好友狀況的時候,那盈滿心頭的不安及擔慮,就和現在的感受一模一樣。
為什麼老天要把這些責任系在他手上?他只是個凡人,他情願把命交還給它,也不願再一次面對有人從他手中逝去的痛苦。
「先生,你可以先幫那位小姐填一下基本資料嗎?」一位護士遞來單子和筆。
夏繁波接下,在寫完她的名字後,他停住了。
生日?不知道。電話、地址?不知道。血型、有無遺傳病史、有無重大疾病?他全部都不知道!狂猛的懊恨震得他眼前一片空白,他低頭將臉埋進臂彎里,痛苦抱頭。
這些日子他對她做了什麼?除了一再地無情對待,他給過她什麼?他甚聖不曾真正地認識她!
他指責她缺乏勇氣,他又何嘗不是?至少她還有承受挫折的毅力,他卻是連面對都不敢去試。
如果他在那次就答應她坐上駕駛座,他們剛剛就會更快抵達醫院,他好怕因為這些年生疏所耽誤到的時間,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影響。
拜托,讓她平安無事,要是她有什麼萬一,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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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室一直有人來來去去,夏繁波問過護士小姐幾次,得到的回答都是要他先在旁邊等候,他只能安慰自己,這樣至少代表她並沒有到生命垂危的地步,否則院方應該會要他盡快通知家屬前來。
家屬!直至此時他才想到他該通知楊叔。倉促間沒帶手機的他正想向櫃台借電話,剛好看到紀向暖走出急診室,緩步來到他面前。
「你沒事了嗎?可以下床嗎?」他握住她的手,關心急切的神情全然表露無遺。
當他溫厚的大掌覆上她的手,那暖意從指尖直透心坎,將她好不容易做好的抵御幾乎全數崩毀。紀向暖連忙咬唇忍住,小心不讓心里的情緒透露一絲一毫。
「看吧,你還是做得到的,」她抬頭看向他,所有波動已經全然掩下,略顯蒼白的臉上只有鼓勵的笑。「這是我收到最棒的禮物了。」
「……你什麼意思?」夏繁波愣了下,微眯起眼,原本握住她的手緩緩松開。
「我本來只是有點累過頭了而已,但看到你那麼緊張,想說干脆試試看這個方式能不能讓你面對過去……」她再度低下了頭,因為如果看著那雙眼,她永遠都沒有辦法把這段話說完。「真的有用,太好了。」
她騙他的?他剛剛受盡煎熬的自責與擔心,全都毫無意義,就因為她做了一個該死的、將計就計的測試?
夏繁波屏住呼吸,所有歉疚與關懷像潮水般急速退去,滔天巨浪的憤怒正醞釀著朝他撲來。
「不可能,剛剛你全身冒冷汗、臉色發白、喘不過氣、還一直咳嗽,那不像裝出來的。」他頑強抵抗那波怒潮,不讓它輕易摧毀他的理智。
「臉色發白是因為真的有點虛月兌,其他的……我也沒想到我可以裝得那麼像。」別再問了,就相信她吧,她快撐不下去了。「剛剛被護士知道也罵了我一頓,你因為這樣生氣了嗎?」
「生氣?我怎麼會生氣?」夏繁波怒極反笑。「當我發現我在外面緊張得要死的時候,始作俑者卻在里面得意竊笑,我氣什麼?當我恐懼又有一條人命會葬送在我手上,那個人卻完全沒有生命危險時,我氣什麼?」
他所說的情況讓紀向暖心頭一緊,好不容易緩和的心仿佛又痛了起來。
她不是故意要讓他擔心,也不是故意要說謊害他生氣,但如果說出她有心髒病,說不定他會內疚這段時間對她的態度,她都要遠離他了,根本沒必要再多讓他擔心。
一時之間她只想得到用這個理由來掩飾,即使這樣會使得他厭惡她到極點,那都無所謂了。不要成為他的負累,讓他再也不願想起她這個人,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