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對遠見大樓來說有些部門正是夜未央,但在位于最頂層的高等辦公室,就只剩下楚月涵一人留守。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電腦螢幕上,十指飛快地在鍵盤上飛舞,一張寫得龍飛鳳舞的草稿和螢幕並立著。
秘書室最近施行彈性上班制度,原因無它,只因為今年招募的新人名額過多,為了能讓他們在短時間里完成訓練,好在明年分派出去,只好全集中在總管理部。
這便形成了人多事少的窘況,閑人多得讓人看得礙眼,所以才會施行這下下之策。
楚月涵會雀屏中選原因並不奇怪,是她自個兒請調的。
秘書室主任說什麼也不肯放人,直問她原因,可是她說到底都只有一個藉口,那就是家庭因素。
主任吳連珠明白,原因沒那麼單純,但她就是不肯說實話,讓她也無可奈何。
誰教沒有人願意犧牲和情人約會時間,來替新人收拾爛攤子。
听到背後傳來的腳步聲,楚月涵知道是警衛巡查的時刻,連忙出聲。
「我知道很晚了,再給我十分鐘就好。」她的語氣中不乏安撫之意。
從她開始彈性上班後,每每都得超時工作,沒有一次能夠準八個小時下班,要是換成旁人早哇哇叫個不停,她倒是沒喊過半句。
反正她現在也沒個要好的男友,家里沒人等著她,回去也是無聊。
在這人去樓空,不必謹守秘書形象的時候,她早將在腦後盤了一天的發髻解下,任發絲披散,過肩長發覆在背部,在燈光的映照下閃著深棕色的光澤,發尾在經過一日的曲折有了卷度,讓她更顯幾分慵懶風情。
而她原本該穿在腳上的高跟鞋也躺在椅子下納涼,該包覆在里頭的腳丫子,只著絲襪踩在光潔冰涼的地板上。
這便是余嘉琛步入秘書室第一眼所看到的畫面。
若非她身上還穿著死板的套裝,真讓人以為她自在的模樣是身在家中。
余嘉琛不語地步入秘書室,心中暗喜終于讓他逮著了她。
「你確定十分鐘夠嗎?」直到立于她身後不到十公分處,他才出聲。
听見那渾厚低沉的嗓音,楚月涵手指失去準頭打錯了字,她忙將游標往回移修改錯誤,但是他的出現讓她一向清明的腦袋瞬間混亂起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該打哪個字。
「你不覺得躲我躲夠了嗎?」余嘉琛彎下腰,嘴唇幾乎貼住她的耳朵輕聲問道。
他的舉動完全卸除了楚月涵的理智,令她的心跳有如月兌了韁的馬,急速狂烈地跳動著。
「我只是配合公司政策,並沒有在躲你。」楚月涵口是心非地辯道。
沒錯,她是在躲他,但打死她也不會承認。
她多希望兩人之間只是上司和下屬的單純關系,而不要有她多年的單戀,和一年前的rou體接觸。
在那激烈且狂熱的一夜,她並沒有得到平靜,反而讓芳心更加的混亂不堪,完全理不出頭緒。
「你不覺得欠我一個解釋?」與其說這話是在詢問,倒不如說是命令。
這一年來他想了很多。
起先在腦海中充斥的是亡妻生前的背叛,但是漸漸的,離開台灣前的那一夜,時常不請自來地佔據他的思緒,從猜測她的用意,到回想那夜自己的自私。
他有足夠的經驗知道楚月涵是個處女,那時的他為氣憤所主導,並沒有給她一個美好的初夜,只顧著發泄自己的。
而天一亮他更是沒留下只字片語便離去,對女人而言這是多大的打擊。
但她似乎沒受到任何影響,知曉他電子信箱的她,並沒有利用它來對他加以威脅、控訴,相反的只以家人的消息填滿信箱。
她的舉動令他模不著頭緒。
「那一夜你為什麼要對我獻身?」他直指核心地問道,目光緊盯著她,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
遭他直截了當的問題所刺激,楚月涵無聲地命令自己絕對不能臉紅,但頰上的灼熱感讓她知道根本沒用。
「那……那……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她結結巴巴地說道。
話一出口她便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並非因為他的犀利目光,而是他話中的火藥味太過濃重,不啻是拿紅巾在憤怒的公牛面前挑釁。
听見她的說法,余嘉琛的眼楮微微眯了眯,並不樂意知道那一夜對她而言好像無舉足輕重似的。
「你的意亂情迷可真會選時候,剛巧選在我仍沉浸在喪女之痛中。」
他的質問來得快又狠,句句有如銳利的刀鋒,幾乎令楚月涵無法招架。
「若你的記憶沒有失誤,當天我只是拿最後的文件讓你簽,並沒有事先預謀。」這是她唯一能說得問心無愧的藉口。
「若要歸咎原因,該是你被酒精麻木了理智才對。」腦子才剛閃過這個念頭,她便緊抓不放,將責任推得一干二淨。
當初的事情的確是由這兒開始的——
第2章(1)
楚月涵緊蹙著眉,瞪視著眼前這扇華麗堅固的大門,她雖未曾到過副理余嘉琛的住所,但是她還有點常識,這種材質的大門隔音效果良好,任憑門外的人喊破了嗓子,里頭的人仍是听不到。
所以當她整整在門外站了五分鐘後,仍能安之若素地等著。
她知道他在家,剛才在樓下的警衛已證實過這一點。
事實上她有點吃驚,以余家人團結親近的程度,她以為會在老宅子那邊找到他,但是卻撲了個空。
她不以為讓他獨處是余家人的意思,思及他才經歷過的大悲大慟,放他獨處的確有些不妥。
他的妻女今日才下葬,她也去參加了葬禮,連身上黑色的套裝都還沒換下,便回到辦公室去處理這份文件。
當她將這份文件打完後,簡直不敢相信上面居然要卸下余嘉琛的權責。
不過,她不該有疑惑的,依她在葬禮上看到的余嘉琛那冰冷僵硬的表情,像極了個木偶而非活著的人,連他的家人都無法打破他所豎立的高牆。
他喪失妻女的背後有著不同的閑言閑語,她緊守著職業道德沒去過問,更不想散布,安然地埋首在她的工作中。
克制著自己欲上前安慰他的沖動,她冷眼旁觀之下驚覺他的迅速消瘦,讓他原本像鑿刻出的五官線條更顯冷硬。
葬禮一結束他便消失了蹤影,只留下余家其他人去和到場客人應酬,沒人對他的舉動有意見。平心而論,實在不能太過苛責于他,這種事若發生在其他人身上,只怕非得住進療養院不可。
按捺住看表的舉動,楚月涵不想知道自己呆站了多久,那只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讓她胡思亂想罷了。
再次按下電鈴,這一回她的手指緊壓在門鈴上不放,門鈴聲雖然悅耳,卻像連珠炮似的響著,著實吵人。
或許是她的計謀奏效,令人放心的開鎖聲終于響起,她立刻放開手指恢復安寧。
門才拉開一條縫,濃重的酒氣便直朝楚月涵兜頭襲來,令她幾乎要嗆咳出聲。
站在門里的余嘉琛完全沒有往常的風度翩翩,服裝凌亂得像他將它們當睡衣般皺得可以。
「你見鬼的來這里做什麼?」余嘉琛口齒清晰地問道。
聞言,楚月涵忍不住松了口氣,看來他人還是清醒的。
「總經理要我拿一份文件來讓你簽字。」說著她遞出手上的卷宗。
余嘉琛沒有接過手的意思,相反的臉上出現了一絲不耐。
「將它們拿回去,我已經不管事了。」說完他便要關上大門。
但是楚月涵眼明手快地上前阻止,手掌差點讓厚重的大門截成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