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並非繞指柔,不可能依照她的曲調起舞,即使跌跌撞撞,他也要自己撞出一條血路。
明亭香不會大刀闊斧地改造人,她曾說過,喜歡他的本性與他的作風,不會有想要改造他的,因為那便不再是他。
但是他提防的行止有錯嗎?博穆並不認為。同樣身為女人,她們本性之中一定有類似之處;就像同為兄弟,他與先帝前後愛上了近似的一張臉。
「一雙鞋要好穿,不能只是看外表的裝飾,得穿得舒服,適合行走,不是嗎?」太皇太後話中隱喻真理。
「亮麗但不合腳的鞋,你想能走多遠?扔了它光腳行進,或許會割得腳底鮮血淋灕,但依你的個性,你會選擇這麼做。而那鞋子便束之高閣,直到你找到另外一雙取代它。可是這麼做妥當嗎?當鞋子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喜歡便穿上它四處炫耀,不喜歡便棄之如敝屐,鞋子也會起而反抗的。」
一段鞋子論訴盡了滿月復哀怨。身為女人與鞋子的地位是如何近似,男人不論選擇何者皆是以貌取人,且天下之大,各形各類的鞋百百款,當然也有形形色色的女人,男人不必單戀一枝花。
這種論調大多數的男人奉為圭臬。
但是博穆則否。
太皇太後的隱喻發人省思,令他不得不正視言行舉止的傷害。沒有一個男人願意生存在另一個男人的陰影下,亦不願成為別人的影子。
同理可證,女人亦然。
他卻執意地將亭香置于月兒的影子下,她雖是正福晉,卻像是側福晉般地生存著,他是有過兩個妻子,不是同時擁有,卻有如同時存在,活著的卻成為影子。
犯下了如此大錯,他有可能彌補嗎?
「臣請太皇太後恕臣告退。」匆促之中差一點漏了禮數。
能見到他有所醒覺,太皇太後心滿意足,並不因此感覺被羞辱。她明白此時他有更要緊的大事待辦,得回府去求妻原諒。
望著他匆忙奔離的背影,她頓時覺得年輕許多,平時沉重酸疼的身子骨輕松不少。
家和萬事興,子媳能和樂相處,想必不多久又能抱孫子,嬰兒香女敕柔軟的觸感她可懷念得緊。
襄王府南苑的花園,架起了數根竹竿,晾著無數尺綠色的繡線,輕風吹拂掀起一陣波波綠色的浪花,置身其中有騰雲駕霧的錯覺。
有此美景,有些個家丁在經過時佇足觀賞,婢女們亦忍不住興奮,爭相要求加入染工行列。
而愛玩鬧的寶吟,早已丟開了書本,在線海之下奔跑著,像條悠游自在的小魚兒。
城里繡坊要繡線什麼顏色沒有,為何福晉會突然性起,決定自己染色?不只有線,幾匹江南的絲緞紗綿亦加入染缸之中。
園子里高掛的線與布,清一色全是綠色,引發不少人的聯想,沒有人明白為何福晉單單只挑這個顏色。
及至寶吟出現始真相大色。
綠眸是格格瞳眸的色彩,王爺亦是。常听聞福晉抱怨,外頭販的綠色不是太濃,便是太淡,完全不盡合她意。失望之余,她便卷起袖子自己動手。
「這些繡線可以用好久。」芸兒幫著捆起干燥的線。
南苑中的人指尖全染上了一層綠,但是嬉鬧之余沒人在意。
撒上防蟲啃咬的香粉,將之收入桐木盒中保存。
房中箱個中收藏的披風即將完成,但是眼楮部分于顏色一直不如明亭香意。九月之後已換了時序,白日雖然秋老虎發威,仍是酷熱難當,但是入夜之後的氣溫驟降,能令人感受到季節的變化。
明亭香計劃在初雪之前完成披風,讓夫君在冬日上朝時不至受寒。
「額娘,寶吟能用這繡線嗎?」寶吟蹦蹦跳跳地像蚱蜢,沒一刻安靜。
「當然可以,你要繡什麼?」
「一條被子。」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眾人失笑。
「給誰用的呢?」
這個答案大家可好奇了。
眾人會為那使用者燒香祈禱,不會被遺忘的針戳到。
「給弟弟用。」寶吟大聲說道。
所有僕人難掩興奮之情,異口同聲歡呼,聲音響徹雲霄。婢女、嬤嬤全圍到明亭香身旁,小心翼翼地要她休息坐下,有了世子可不同,得保護才行。
「還沒有消息,別听寶吟瞎說。」明亭香連忙澄清。
其實該來的天葵已兩個月沒來,她便心里有數,但是沒經過太醫診脈,她完全不敢聲張,免得只是空歡喜一場。
「昨夜額娘不是叫我抱著弟弟嗎?香香的、白白的,好可愛哪,還有寶吟的眼珠子。」
童言童語听到最後,眾人方才明白一切只是夢,紛紛像消了氣的皮球般。不過瞬間又振奮心情,只要福晉繼續與王爺同房,世子總有報到的一天。
思及此,眾人復又重展笑顏。
但是此時一條卑鄙的蛇出現,破壞了這個天堂般和樂的美景。多磐挾著重兵闖入襄王府中,如入無人之境直至南苑。
見到那些粗暴的莽漢出現,家丁與婢女將福晉和格格團團圍住加以保護,誓死不讓那些人動她們一根寒毛。
「唷,看來襄王爺的寵愛讓你更加美艷,讓人更心癢難耐。」多磐婬邪的目光不住打量,似是想以眼神將明亭香剝個精光。
「多磐貝子請離開,此地是襄王府,不容你撒野。」
明亭香希望能以不流血解決此事,幾個家丁雖懂些拳腳皮毛,但真動起手來,不會是那群凶神惡霸的對手,只是徒增傷亡。
耙在襄親王的地頭上撒野,多磐可是有備而來,非將奪妻之恨和那日益心寧宮被逐之怨一次報復。若非襄親王從中作梗,他早該依原定計劃受封,入宮當個二品閑官,又怎會突生變數,害他一出門便得忍受他人的嘻笑訕罵,難以抬頭。
「你以為有誰可阻止我,二個留守護衛嗎?他們正被我的人好好修理著,只消一時半刻就被擺平了。」
手一揮,多磐身後的男人一涌而出,在南苑里各尋據點站立,不讓有人趁隙逃月兌。
他緩緩地向那一小堵人牆走去,沿途幾條繡線飄上了他的臉、頸糾纏,火氣一上來便伸手踢腿將所有竹竿踢倒,散布一地的繡線被踩在他靴下。
忙碌許久的心血為他所破壞,明亭香難掩氣憤之情,幾乎要沖出人牆,上前去挖出他的眼珠泄憤,卻被護主心切的僕人阻止。
他們亦是氣憤至極,但是事有輕重緩急,目前孰輕孰重得小心評量,不能令主子受傷。
翻倒的竹竿竟然倒向明亭香他們,令人欣喜不再手無寸鐵,屈居弱勢。面對著亮晃晃的大刀,曲曲一根竹竿是不濟事,卻非無用武之地,總比砧上魚肉要強。
幾個家丁蹲身拾起竹竿,橫斜在身前交織出防護網,敵人沒有料到這一點,紛紛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發什麼愣,上啊!你們手上的刀是紙糊的嗎?還怕幾根竹子。」多磐不停吆喝。
他的護院此時如夢初醒,揮舞著手中大刀逼近,嗜血的邪念逐漸築起,準備在這個看似世外桃源的景色中大開殺戒。
幾個人奸佞地笑了出來,令膽小的婢女嚇得渾身輕顫,更令對方氣焰高張。
什麼人養什麼狗是一定的,主子有勇無謀,帶的人也是自不量力、腦袋空空的笨蛋。
襄親王領兵征戰多年,他的手下自然並非軟柿子可以任人欺負。幾團烏黑的物事凌空摔進南苑,打破了膠著的情勢。
留守中的克善和左尼圖解決了入侵者,身上與頭臉亦受了不少傷,眼皮腫了、嘴角裂了,滲出了少許血水。
緊接著出現的是及時回府的博穆,氣勢鎮壓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