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喝酒嗎?喝涼茶太過娘娘腔。」飲食被控制在清淡而無味的日子過久,他都快忘了何謂美食。
「不能。」不只是明亭香,連寶吟也加入反對的行列。
「現在是傷口收口的重要時期,酒只會引起傷口發癢,你寧可抓得鮮血淋灕,留下疤痕嗎?」
「男人身上的傷痕可比朝廷所賜的功勛,越是位高權重,越是得以相互輝映,是勇士的象征。」博穆側躺著,一手支頤,說得志得意滿。
「滿口胡說!」亭香嗤之以鼻。「那我不得以滿頭白發舍美相陪。當你多一道傷,日夜不休、衣不解帶的照顧你便能讓人多了五根白發,數數算算加起來,不得白了頭!」
聞言,博穆心中有愧地坐正身子,正式地向佳人叩謝兼請罪。
「小生失言,多有得罪,望姑娘大人大量,饒了小的一回。」
本來只是當玩笑話,與他抱怨兩句,抗議他不將受傷當一回事,更沒有體諒她看在眼中、疼在心里的擔憂,不意他居然慎重其事地道歉,忙仔細打量著他的表情,怕是他存心捉弄。
見她有猶豫之色,博穆怕是適才玩笑開得太過火,以至于她不願前嫌盡釋。
「姑娘看在寶吟薄面上,再給在下一個機會,了解在下不才並無惡意。」
「是嘛,香姨。阿瑪不乖,罰他替你做一件事,就原諒他吧!」被抬出來當擋箭牌的寶吟不明就里,毫無心機地為父親求情。
「成,別說是一件,十件都成。在下必當嬋精竭慮以效犬馬。」
他不以為何難之有,以她一個姑娘家,所缺少的不過是畫畫時少人磨墨,整線時缺人團線,全是舉手之勞而已。
「王爺當不必如此,亭香照顧王爺是出于自願,並非貪圖您的報答。」明亭香婉拒。
不甘被晾在一邊,寶吟拋開繡圖,抱著明亭香撒嬌。「那我呢?」
明亭香此時非常歡迎寶吟的打擾,樂于移開與博穆膠著的目光,將注意力分與寶吟。
「你呢,不就是香姨的心頭肉,哪里少得了你的存在。香姨會以京城第一美少女的目標,將你拱上寶座,把其他格格比下十八層地獄去。」明亭香慈愛地伸手揪住寶吟滑潤豐盈的雙頰起誓,並將兩人的額頭頂在一塊兒,逗得寶吟嬌笑不止。
瞅著兩人母女似的相處情況,博穆心中好生羨慕,直想介入之中與她們打成一片。每每瞧見寶吟膩在亭香身邊,他便希望自己有榮幸能取而代之,與她窩在一塊耳鬢廝磨。
初受傷的二日,她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邊。換替傷藥時,由她身上透出一股淡淡幽香,逗弄得他心癢難耐,不顧自己是帶傷之身,仍是興奮地昂挺起來,幸好他得趴臥病榻,才沒讓她瞧明了身體的異狀,否則她老早尖著嗓子大叫,躲得遠遠的。
其實她也並非純然懵懂無知,他全身上下已被她瞧光了,大可不必扭捏做作。但是人家好歹是未經人事的閨女,還是保留一些霸氣,別把她嚇走。
「這丫頭的淘氣作怪肯定是京城第一,無人能出其右,找不到能與她並駕齊驅的了。」博穆認為眼下仍是以寶吟為話題較妥切。
網子已然撒下,而收取的時機就得謹慎,早了或遲些,她肯定會以最快速逃月兌,得一步步消除她的戒心,將她牢牢地困在情網中。
「那代表她是克紹箕裊,得到了她的阿瑪真傳。」
難得一見的,一抹黝黑的膚色藏不住的紅潮襲上博穆的臉龐,他不曉得過往荒唐不羈的年少輕狂她知之甚詳。
「是嗎?」寶吟像挖到寶似地興奮,瞪大了眼楮連聲道︰「告訴人家,快告訴人家。」
「別……」博穆阻止明亭香透露過去的事。
那種狂浪不羈的行徑並不適合孩子听聞,尤其調皮如寶吟,怕會起決心效尤,屆時或許會無知地闖下滔天大禍。當今社會對男性是采寬松的容忍,只要不是殺人越罪,便可冠以無傷大雅而饒恕。
但是身為女性,不論年紀長或幼,當一腳跨越男人定下的界線——那道界線定圍困在女人腳邊,只要抓住機會便大加撻伐,不可能心慈手軟。
明亭香卻將他的急切實之不理,徑自對著寶吟繼續說道︰
「你的阿瑪住在宮里時,有一天晚上嫌天氣太熱,睡不著,不想听近身嬤嬤嘮叨,一個人模黑爬上屋頂去睡,差一點被當成了刺客,惹得一大伙人氣極了,打得他的開花,足足有一個月沒法子坐下。」
熟悉的情境發生在寶吟身上,次數之頻繁已難以計數,但是她從未嘗試過開花,不禁躍躍欲試。
「還有,有一回蒙古獻上一批駿馬結先帝,你阿瑪相中了其中一匹性子暴烈難馴的馬兒,趁著沒人注意時,自己偷偷地拎著鞍轡,不顧危險地闖入馬廄,決心要馴服它為已有,當然是瞞著皇上沒說。可是那馬兒別說是騎,連馬餃都不願配戴,一光火起來,竟大鬧皇宮馬廄,你阿瑪還沒能坐下馬背,便翻落在草堆中,差點兒沒成為蹄下亡魂。
不過,馬兒光火算不上什麼,他還得面對先帝的怒火,權衡輕重之後,前者不啻小巫見大巫。以皇帝九五之尊的地位,一句話便能讓人掉腦袋,即使是手足兄弟亦然。」
一听阿瑪有危機寶吟立即反應。「後來呢?後來呢?」她不願有人動阿瑪一根寒毛。
明亭香笑著轉而看向博穆,與他深沉幽邃的綠眸相對,閃爍其瞳中的光芒令她為之傾倒。
「先帝與你的阿瑪交換條件,若是他上書房同師父念書,便將馬兒賜給他,由他慢慢去馴服,否則便交由宗人府論罪發落。」明亭香看著博穆說出最後結局。
听見阿瑪月兌險,寶吟重重地吁了口氣,「還好,還好。」
博穆忍住沖動,不去反駁寶吟的話語。當初上書房中,以他的底子最為薄弱,與其他貝勒、貝子無法齊頭並進,被欺負得可修了。若說光明正大一對一的單打獨斗,他可以一敵十仍綽綽有余。但是那些個小王八羔子才不興正道,只敢在背地搞花樣,玩不過便集體圍毆,他當真吃了不少苦頭。
不過那些麻煩事兒,他可是一個勁兒往下吞,沒像個娘兒們四處嚷嚷,而那幾個小標蛋也不敢隨便張揚,別說他們捉弄的是王室宗親,光他們人多勢眾,玩陰的尚玩輸他,一傳揚出去便別做人了。
但是從明亭香的眼神中,他看得出她了解內情,明白發生過何事,並為他一掬同情之淚。
這要發生在平時,他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但若是得自于她,卻出奇地令他心情暢快,樂于接受。
右手向前伸出,他靜心等待著她會有何反應,是選擇心靈相通,相知相惜,亦或只是甩過頭去,來個相應不理。這是一個測試,但是她並不知情。
隨著車輪輪輔聲,他覺得一顆心似乎成了輪下犧牲者,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因為她卻仍未有所反應。難道一切只是他的自作多情,一廂情願?博穆不住地反問自己,不願相信最慘烈的事實竟然發生。
就在他已經失去信心之時,明亭香終于緩慢但真實地握住他的手,他迅速地反應,緊握住不放,像抓住希望一般,手中的柔荑如浮木,令沉溺在苦海的他獲得救贖機會。
她並不知道手一交出去的同時,她的未來也同時地交了出去。
必閉三年的襄親王府,在得知主人將歸來之時,慈寧宮便派出人手,代主打理清掃裝修的工作,以最佳狀態迎接主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