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什麼來歷不明?我是有執照的巫女耶,你看——」說著,又拉下領口,露出她驕傲的巫女印記。「這只彩蝶就是——」
「穿好!」他的眼楮立刻瞥到一旁。這名巫女真是不懂得潔身自愛!
「啥?喂,你一定沒看清楚才質疑我的身分,轉過頭來……真是!」他不轉過頭來,她索性就跳到他面前,逼他看仔細。「瞧,這是——」
「無恥!」他鄙夷地說了聲,眼神冷到令人發顫。
見他一點也不在乎印記,她訕訕地穿好衣服,「你不看不代表我就不是巫女。留我下來,我一定、絕對會想個好辦法醫治大娘,相信我。」
蒙玥羲目光落到回廊轉角處,那里有個發色灰白的偷窺者,從方才就一直在偷看他們。
「富總管。」他喚道。
盎總管顫了一下,被發現了,帶著尷尬的笑站出來。「玥羲少爺,我剛才——」
「送客。」蒙玥羲不想听他解釋,簡潔有力的道出兩字。
「喂,你就發發善心,收留我嘛!」小巫急急的喊。
「富總管,送客。」
「雪人!」小巫生氣地大喊,見他怔住腳步,更氣憤地說︰「剛才說你是好人的話全收回,你……你根本沒同情心!」
盎總管震驚地瞪大眼,憂心忡忡地看著僵持的兩人。
蒙玥羲呼吸變得深而重,眼底晦黯,他知道自己沒同情心,更不可能是好人,他的心早就埋入冬雪,他的世界沒有陽光,雪永遠不會融化……
在舉步間,心更沉重了。
「姑娘,妳請吧。」富總管趕緊送客,免得小巫又說出更糟的話來。
「雪人!」她扮了鬼臉,然後喘了一口大氣,唉!這下只好去住破廟了。
***
蒙玥羲向來都是在房里用晚膳的,這時他正在等晚膳送來。這樣一來,避免掉蒙瓚新他們的譏諷笑語,二來可以看看今日的帳冊,想想茶樓可以再做什麼改善。
像是配茶的小點心,也是個值得思考的地方。
近來他想到用白毫烏龍來浸腌梅子,推出後廣受歡迎,這種方法可以再延伸,可以用茶或香片的香味,加入涼糕之中……
「玥羲少爺,老奴送晚膳來了。」富總管在門外敲了兩聲,得到他的應允後,推門而入。
「先擱著吧。」他指了指前方的案上,又埋首于帳冊中。
盎總管將晚膳放好後,故意嘆了口氣,見他沒反應,又長長地嘆口氣,眼楮偷覷著他听見了沒。
「有事嗎?」蒙玥羲頭也不抬的問。
「今天我送走了那位小泵娘,見她可愛,便跟著她走一段路,聊了幾句。玥羲少爺,那位姑娘頗可憐的,住在城西那間小破廟,別說遮雨擋雪了,就連遮風都成問題。」
「那是她的事。」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玥羲少爺,我覺得這位姑娘很可愛,也很機靈,說不定夫人的病她有辦法——」
「大夫比她可靠,」他悍然打斷富總管的話。
「可是……」
「富總管,」他將帳冊合起,遞給富總管。「拿給瓚新他們,叫他們一定要瀏覽過一逼,有問題再跟我說。」
「是。」富總管踟躕了一會兒,又是一嘆,緩步走出房門。
蒙玥羲伸伸懶腰,端起飯扒了幾口,腦子里還轉著方才想到的香片涼糕,想著想著,一口飯在嘴里咀嚼了好久。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傾盆大雨的雨聲,拉回他的思緒,擱下箸,走到窗邊-看,這雨下得還真大。
冬季里的雨水,教人冷到心坎里。關了窗,也關住了一片寒冷,正欲縮手,卻發現手臂上纏了一根紅褐色的發絲,捻起細看,是那位姑娘的青絲,怎會纏在他衣服上?
驀地,他想起了接住她墜落的身子時,那身子的輕盈單薄,彷佛還留在他的臂彎里。
伸手推開窗戶,幾滴雨水打到他臉上,那濕冷的滋味,寒到心底,
那位姑娘現在怎樣了?
雪人!沒有同情心!
俊眸猛地一黯,踱回案前,拿起箸一口一口吃著飯。
那位姑娘說得對,他沒有同情心,甚至連心在哪里他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突發善心同情起她來?
滂沱的雨聲,這回不知怎地特別擾人,聲聲落地,也聲聲打進他的心坎……
***
蒙玥羲微惱,他為什麼要撐著傘,在下雨的大冬天里,隱身在樹後,瞧著小破廟里的姑娘呢?
對于自己百年難得一見的同情心,著實有些氣惱,但很快地在心頭散去,因為他看到那小泵娘了,本來是有那麼一丁點同情她的,不過現在看來,她似乎還滿自得其樂。
在小破廟里,小巫望著一、二、三、四,五處破洞,每處皆滴水,尤其第二個破洞,幾乎像在下小雨。
然而最最最可憐的是土地爺爺,那尊土地爺爺有她那麼大呢,頭頂上的磚瓦也破了個洞,雨水正在衪頭上滴答滴答地敲著,好可憐喔!
她爬上神桌,避過神桌左邊的雨滴,站到土地爺爺面前恭敬道︰「土地爺爺,我是巫術有點爛、但是很善良很可愛的小巫,您好。今天來土地爺爺的廟里借宿,當然不能空手而來,這樣吧,我來幫您修修您頭頂上的破屋頂,讓您暫時有得避雨,來報答您收留小巫之恩。」
她合掌拜了拜,望著那個銅錢大的破洞,一手撫著下巴,再看看破廟里的雜物,有什麼能用得上呢?
「沒一樣能用的。看來,得看我小巫大展身手了。」她卷起袖管,深吸口氣,再深吸口氣……如此反復好幾次。
完全沒注意到土地爺爺已是滿臉黑線。
她想著師父教過的所有巫術,找到幾個可能用得上的巫術,編號為一、二、三,現在先試試編號一可不可行。
緊閉著眼,念著一大串術語,然後大喝一聲,一個綠光閃過,十幾支比拳頭還大的大鐵槌,「咚咚咚——」狠狠地重擊在土地爺爺頭上,土地爺爺的臉上不再只有黑線,頭上還出現了幾十個大包。
「哎呀,錯啦!」她抱頭亂叫亂跳,不好意思地望著土地爺爺,疊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土地爺爺,您最最最好了,別跟我計較,我不過是想幫您修屋頂嘛!別計較喔!」
到底哪里錯了?她不死心,再試試編號二。
努力地又念出一長串術語,潔白的額頭已是汗珠點點,又是大喝一聲,綠光一閃——
定楮一瞧,「啊——」她忙從桌上跌下,只見一堆蠍子灑落在土地爺爺的頭頂、桌上及地上,屋頂上的破洞似乎因色她的慘叫聲破得更大了。
「還有編號三,我再怎麼不靈光,也不可能連錯三次。」她很快的重振旗鼓,深吸口氣,正要爬上桌案,突然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跑進來躲雨。
她不以為意,反正同是避雨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打算繼續她浩大的修補工程。
「老大,是個姑娘家耶!」瘦小不長肉,又尖嘴猴腮的手下甲驚喜道。
老大瞥了小巫一眼,「真是個姑娘,我已經三天沒開葷了。」
「老大,我們幫你把風。」痴肥的手下乙巴結地說。
「甭把風,不會有人來。」老大吃吃地發出惡心的笑聲,搓著手,對著小巫說︰「小泵娘,在做什麼?」
「修屋頂。」別以為她聾了沒听見,但她一點也不害怕。
「下來,大哥哥有好事要同妳說,會讓妳上天堂當神仙的好事喔。」
她討厭地瞪了他一眼,微慍道︰「別吵,我會忘記編號三是什麼。」
「編號三?」老大怔了一下,他在跟她說什麼,她又在跟他說什麼?「小泵娘——」